他立刻变成另一个人 “你有完没完了?”江岩松叭地放下二郎腿,烦火上冒了,“这我不比你知道? 还用得着你教训我?这你就甭操心了,我在政治上比你谨慎得多。”江岩松瞥了妻 子一眼,略放缓口气,依然拖着腔调说,“这些危险性我早考虑过了。而且,我考 虑得比你深得多。懂吗?连以后可能会出什么麻烦,如何应付,我都考虑在内了。 不是万无一失的事儿我不会做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又不是光你和鲁鸿 一个人的事儿,你要找人,牵涉那么多关系,只要有一个环节上出事儿……” “你怎么这么不聪明?人我都是单线去联系,谁也不知道谁。鲁鸿那儿我也不 让他知道。说白了,办这事儿,除了我,就是你知道底儿,连爸爸妈妈都不让他们 知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之间总不至于内讧吧?” “反正……” “别反正了,你去爸爸那儿看看,今天中饭怎么摆?他那儿不是还有一桌客人 吗?”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我的事儿呢。” “好好,咱俩二位一体,大方向总是一致的吧?” 他打量着席志华——她拉上书柜的玻璃,转身拉开屋门出去了。瞧她这副干巴 样,走路连个臀都晃不出来。呆板的毫无性感的脸,呆板的毫无性感的身体,没有 一点儿曲线。作为女人,她太没有吸引力了,太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然而,他还 是稳定地维持着和她的关系,因为她有头脑,是他的知音,经常能帮他分析事情, 拿个主意。他们是患难夫妻。 他脸上漾出一丝讽刺的微笑。十几年前,席志华多红啊,掌声潮涌的大礼堂主 席台上,她被锦旗红花簇拥着,被镁光灯照耀着。她是全国知名的先进人物,领着 几十个知青落户在一个最穷的山村里。自己就是在先进人物代表大会上认识她的。 他立刻瞄准了她。那既是利益的考虑,也是感情的冲动。一个女人在那样的光荣中 是容易激起男人爱慕的。哼,他脸上浮出一丝冷蔑,他想到自己追求她时的那些表 演了,矫情的言语,矫情的感情,现在想起来就难堪。他又讽刺地哼了一下,而且 哼出了声,还摆了下手(一半摆出来了,一半只是含在肌肉的内摹拟中),将难堪 赶走。 别想这些了。对老婆再不满意,起码这几年不能离婚。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要沉住气搞政治。实在饥渴了,凭自己现在的地位,搞个把女人也是很容易的,谨 慎些就行了。 好了,该到老头子那儿去看看了。 慢慢撑起身站起来,慢慢抽完最后一口烟,若有所思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左手叉着腰,右手摩挲着下巴,垂着眼蹙着眉,目光凝视地伫立了一会儿,脸上隐 隐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冷笑。这都是大领导才有的神态。然后,他仰起头,双手搓 了一下脸部,洗掉了一个人关在屋里才有的表情,拉开门出了房间。 他立刻变成另一个人:谦谨、规矩、彬彬有礼。 他自己都能感到这个变化:脸部的每一线肌肉都那样本分。 席志华一边下楼往厨房走,一边在想:江岩松以后到底会成什么样呢?一个伟 大的人物——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时,他和她的关系又会怎么样呢? 楼上,江啸自己的书房里。江啸正在藤椅上跷腿坐着。戴着副眼镜,尤其显出 脸的瘦削和颧骨的凸起。他微垂着眼帘,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在眼镜片后面隐约闪现 着。他正与妻子华茵商量着中午来客吃饭的事儿。客人上午已经来了,又去学院前 面的公园散步去了。 “爸爸,我中午也要来几个同学。您看,我们吃饭是不是单另摆在我屋?不要 干扰您和伯伯们谈话了。”江岩松敲门进来,很尊敬地请示道。 “好吧。”江啸依然微眯着眼,以使自己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变得模糊温和。 “你不是让他陪客吗?”华茵在一旁提醒道。 “岩松既然自己有事儿,就不用了。” “那我走了,爸爸。” “你去吧。”江啸很和蔼因而也是很威严地说道。 江岩松踏着地毯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地走了。 “岩松这些年变得越来越稳重了。”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以后,华茵说道。 “那你就不了解。”江啸慢悠悠地摆了下手。 “怎么不了解?” “这都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 “他吃过苦头了。” “装也不用在家装啊。” “要装得像,就要里外一个样。” “那他是伪装欺骗我们?” “那倒不能这么说。他这叫自我约束,也是一种修养嘛。” “跟你学的?” “好了,不说这了,”江啸哄慰地笑笑,“还是扯扯正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