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爸爸,我们在火车站碰见李向南了。”小莉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 子。她有意地引出这个话题。她要对李向南报在车站受气之仇。她才没那么好对付 呢。她,顾小莉,从来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一切优势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来满足 自己的情绪。你李向南又想搞政治,又想搞小寡妇,又想对别人卖好,脚踏几只船, 没那么便宜的事。她比谁也不少脑筋。 果然,这一句话就引起了顾恒注意。 一家四口人的闲聊立刻出现了中心话题。 “他也来北京了?”顾恒转过头看着女儿。他送走了几拨客人,正带着一种闲 适的情致平伸两臂搭在大沙发背上,很舒服地仰靠着,享受着周末特有的家庭气氛。 “大概是想来找你吧。”小莉讥诮地说。 “找我?” “也不一定是找你来了,他可能是来北京活动上层,忙着往上爬吧。”顾晓鹰 接过话来。他正注视着电视屏幕上一个芭蕾舞演员美丽诱人的大腿和胸部,想象着 在以后说不定的哪次相逢机会中如何打动她。在他眼里,魅惑或征服女性的艺术是 最高超的艺术。 顾恒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他不喜欢儿子的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喜欢儿子 看女人时两眼发红的目光,包括儿子身上那浓烈散发的男人气味。这股气味曾使他 骄傲过——儿子的男子汉气质像自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儿子显露出的桀骜和 狂荡使他厌恶并反感了,心里也慢慢失去了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情爱。他越来越感到 的是自己与儿子之间出现的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抗。当然,表面上父子还是亲切的。 顾恒也常听儿子谈话。顾晓鹰那玩世不恭的言论中,总是含着大量社会信息。 “说话老没个正经。”顾恒宽容地嗔责道。 “正经话未必有真理,不正经未必没真理。”顾晓鹰似乎不屑争论。 “你以后真打算让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景立贞也搭话了,她这会儿刚把厨 房收拾利索。 “这是中央决定的事。”顾恒不满地瞥了妻子一眼。 女人就是不行。要说妻子也有能力,很泼辣,可干了几十年政治了,城府还是 不够深。在建工局当着个副书记,敢作敢为,可带着股随便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分场合,常常不考虑影响。景立贞拉过一张小竹椅子坐下,不说什么了。几十年 的政治历史,终于使她承认了,丈夫在比她成熟,她已经习惯于服从丈夫了。 关于李向南的话题就这样似乎很平淡地一滑就要过去了。但它并不会如此。这 件事和一家四口人的个性冲突有着联系。利益和感情要推动这个话题向纵深发展。 顾晓鹰首先要行动。他对李向南有着双重的嫉妒。 作为一个男性,他对李向南在林虹面前的地位有嫉妒(他对一切在女人面前获 得成功的男性都怀有不能克制的嫉妒);作为一个准备攀登权力高峰的政治活动家, 他对李向南新星般的升起有嫉妒。政治争夺中的嫉妒和女人争夺中的嫉妒,这是天 下两种最强有力的男性的嫉妒。他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潇洒地点着了一支 “中华”烟,跷起了二郎腿。当浓烟从嘴里缓缓喷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自己那男 子汉的强悍,火热的呼气也从宽阔结实的胸膛中吐出来。他吐得徐缓而有控制,他 能深谋远虑、从容有节制地使用力量,像玩味掌握嘴里喷出的烟圈一样玩味掌握权 术。 在父亲这儿臭一臭李向南。不过要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顾晓鹰瞥视了一眼墙上的条幅:“爸爸,李向南这个人怎么样,你这样赏识他?” 他说得随便而又诚恳,还恰到好处地微露着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很有才干。”顾恒贴着沙发转过头来答道。儿女们关心他的工作,总能引起 他的兴致。 “很突出吗?” “可以说是相当突出吧。有战略思想,有实践才干,很难得。” “爸爸,你这倒真像曹操了。” “怎么?” “敢用人嘛。‘识拔奇才,不拘微贱’。” 顾恒仰在沙发上朗声笑了。 “你也是爱听好话。”景立贞嗑着瓜子嗔道。 “不不,你说错了。我不是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也不是爱听坏话,不爱听 好话。” “那你爱听什么话?” “好话坏话,只要中肯,我都爱听。要是不中肯,我都不爱听。” “这是爸爸最得意的准则之一。”小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