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杀人 开饭前的片刻谈话是狡狯的较量。 江岩松把自己的客人一一介绍给父亲认识之后,便领到自己房间坐下。“晓鹰, 你有大半年没来我这儿了吧,忙什么呢?”江岩松站起来为客人递烟。由于顾晓鹰 在场,他先多了几分提防。他和顾晓鹰是那种表面亲热无间、实质相互猜忌的朋友。 “你这小子,又兼经商了,挣了多少啦?”顾晓鹰大声说笑着,极力想用随意 的玩笑来化解相互间隐隐的由戒意而生的不自然,他和江岩松一见面就感到了这一 点。 江岩松回到自己的沙发旁身子微微前倾地坐下,矜持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 :“我搞我的学问还搞不过来呢,哪顾得上经商?鲁鸿冷不丁打个电话来,要我帮 他点儿忙。”他看看鲁鸿和马立桥谦和地说道,“我挺高兴的。多年不见了,见面 聊聊。忙可能倒帮不上。” “别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了。”顾晓鹰用手指点着他,“你可不是一般人。你 的底我们都清楚。” 从见面第一眼鲁鸿就看清了:江岩松不欢迎顾晓鹰。这没关系,他知道怎么处 理。生意的事儿底下悄悄说就行了,现在先把气氛活跃起来。他笑道:“你是不是 也学刘备种菜了?‘巧借惊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啊。” 江岩松拘谨地一笑:“我可没有‘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杀人’。你们 看,”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摞稿纸,“我正埋头写一本小册子,关于拉丁美洲历史的。 这一年就泡在这上头了,每天晚上磨这个。你们不信问志华?” 席志华正出出进进地从厨房里端盘布菜。她看了江岩松一眼:“他没什么本事, 连历史也搞不成样子。”说着又转身去厨房了。 “你们可真是政治夫妻,演双簧配合得够好的啊。”鲁鸿揶揄道。 “真实情况。” “鬼才相信。”鲁鸿笑着一挥手,转过头,“马立桥,你最了解江岩松的狼子 野心了。你揭发揭发,他过去怎么说的,他要在中国历史上占多大一章来的?” 马立桥只是拘束地笑了笑。 “插队时的话还能当真?”江岩松颇为自然地说,“年轻时谁知道天高地厚? 你们不也一样?现在,知道社会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我对政 治不感兴趣,没多大意思。我倒希望在史学上留下一两本小著作,还不知道能不能 做到。” “外事部门对你挺赏识吧?听说经常召见你。”顾晓鹰说。 “都是瞎传的。我对非洲、拉丁美洲的情况有一些观点,被叫去参加过一两次 座谈。”他那诚恳的没有一丝辩解之意的态度,他的如说家常似的自自然然的解释, 简直能使任何人相信他的话。生活中的演员远比艺术中的演员高明。一瞬间,连顾 晓鹰都有点儿信以为真了,他只是凭经验才确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管怎么样,三个人起着哄“审问”江岩松的势头被化解了。江岩松轻松地一 笑,开始从容转移谈话方向:“晓鹰,你现在干什么呢?” “画画儿,吃喝玩乐。”顾晓鹰大大咧咧道。 “听说你风流韵事不少。”江岩松问道。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啊?交代交代。”鲁鸿眼睛神采奕奕地放光了。起哄的锋芒转 向顾晓鹰。 利用顾晓鹰抵挡鲁鸿接二连三进攻的机会,江岩松和坐得最近的马立桥知心地 小声交谈了几句,表示了他对马立桥的特殊关心:“你现在还在陕西合纤厂?” “是。” “听说你离婚了?” “是。” “孩子呢?” “放在我母亲这儿。” “想开点儿,人生有些挫折是难免的。准备再结婚吗?……这次选择慎重点儿, 选择一个能共患难的。” 马立桥感动地点点头,江岩松的声音充满了关切,还是江岩松和他关系近。 江岩松的话则到此为止,他知道马立桥想调回北京,他绝不引出这个话题。任 何与己无关之事,能不沾就不沾。对万事无意,才能对一事有力。平日处世形象安 分,关键处才能着力活动。社会关系这个财富也要节省使用,用在要处。 马立桥这个人脸皮薄,他知道怎么能让马立桥张不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