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女人,甩女人也要有手段 顾晓鹰感到鼻子里呼出的气体灼烫,还感到眼前的圆桌像个缓缓旋转的大轮子, 高举的酒杯一只只从眼前转着,盘盘碟碟从眼前转着,一张张脸从眼前转着。可惜 没有女人。有一个,席志华,既不漂亮,又是江岩松的老婆,也没什么可挑逗的。 每个人说说自己最得意的事情?他得意的事情多了。最得意的事情无非是搞女 人。他对这方面的战果从来记得一清二楚。 你们听着,我给你们说上几件…… 怎么,嫌我说得多了?多说点儿还不好?要拣自己最得意的一件事儿说?我都 得意。几十件。不愿听我再讲了?好,我不多说了,省得占了你们的发言时间。哈 哈。 不过,让我再干上一杯,总结上两句,啊? 我的体会:一个女人一个味儿。和吃菜一样,一年到头只吃一道菜,会腻死人 的。天天吃螃蟹,一天三顿,一个月九十顿,一年一千多顿,无论味道多么鲜美,保 证吃得谁也一见它就要吐出来。又和听音乐一样,一辈子总听一支曲子谁受得了? 女人也要常换换。告诉你们吧,有的女人是看着有味儿,让你馋得不行,可一旦把 她搞到手,就一点味儿都没了。可有时候,她还死缠住你不放。搞女人要有手段, 甩女人也要有手段。有的女人搞到手了,越品越有味儿,要是她再对你来个不远不 近的什么劲儿,你越是撒不开手。 怎么,又嫌我离题了?鲁鸿,你说,我那几桩得意的事儿盖了你的那桩没有? 不和我比? 行了,我不说这了。不过,我觉得每个人光说最得意的事儿还不够劲 儿。我提议再加个话题:每个人同时必须坦白交代一个自己最坏、最见不得人的心 眼。对了,暴露暴露人性恶。你们一个个都敢不敢? 什么,让老子先说?我不敢说?我怎么不敢?我就是准备说才提的头儿。我说。 我他妈的坏水可多了。告你们一个,我没事儿了,最爱干的是什么?就是去坐 公共汽车,专拣最挤的车——舞会散场的、电影院散场的——坐。干什么?在车上 挤女人。对了,看见漂亮女人就上去挤,从背后挤她、蹭她,从正面挤她、蹭她。 管她瞪不瞪眼,装没看见。要是周围都是女的,碰见女学生群,就左右的挤,挤一 个换一个,品品各种味道。鲁鸿,你说我什么?说我性饥渴?我不饥渴,身边有情 人时也这样。这和正儿八经搞女人是两回事儿,各有各的味儿。你说我暴露得够坏 不够坏?告诉你,这还不是我要说的正经题儿呢。只不过是我的一点铺垫。 我还有一个更坏的,就是报复。你们遇到有仇有恨,怎么报复?以眼还眼,以 牙还牙? 我呢,觉得这种报复都不狠毒。不解气。我觉得最有力的报复是把他老 婆搞到手,让他当王八、戴绿帽子。这才是最毒的报复呢。怎么样,我这心眼够坏 到家了吧? 人都坏着呢。什么文章,什么小说,写的人都是假的。就像你们平常在社会上, 都没装样子?都没演戏?都假着呢。哪个人没点儿坏得透顶的心眼?都藏着,不敢 暴露。要是人人都暴露出来,你们可以想想,比全世界所有的核弹头儿都厉害,保 证能把地球炸碎几百遍。 “谁坏,也没像你坏得那么邪门儿。简直是恶棍。”鲁鸿笑着说。 我看都差不多。不过,我相信人的坏都是后天的,这我就能证明。我的坏,就 是刚上初一开始的。我每天偷我老子的《参考消息》看,那阵“参考”只有干部能 看。有一天看到一篇文章,评介希特勒和他的《我的奋斗》,有几句话给我印象极 深:一句,人类社会就是生存竞争,一句,自私是生存竞争的最大动力,最后一句, 最强有力的人往往也是自私心最发达的人。他妈的,我一下子觉得发现人生真谛了。 后来,我到处找来一些书,越看越相信这一条。你们知道我开始怎么自觉地学自私 吗? 说出来你们别嫌腌臢。自从看完那篇文章那天起,我上完公共厕所,再也不 拉水冲了,起来就走。拉水冲,那拉把上保不住有细菌弄脏我的手,不拉,臭了也 是熏后来的人。好好,嫌我说的腌臢,我不说了。你们谁接着说?一件最得意的事 儿加一个最坏的心眼。 刘尧坐着还比别人高半头,左右看人自有些居高临下。他很想说些有份量的话。 可是眉头皱紧了,脑子却发木,舌头也不很听调遣。那股想教训人的劲儿都注入到 目光里了,不满地转来转去扫视着。 江啸就知道炫耀他的书法;周昌石就知道说大话;曹力夫就知道呵呵笑;郑重 就知道不停地吃,不停地叨唠;华茵就知道凑热闹……他们都喝醉了,一点都不清 醒,浑浑噩噩。只有他清醒。他冷冷地看着他们。 眼前模糊了。他这是在哪儿? 他在北京中医医院的平房院里,等着看病。他站在台阶上,利用这点时间做起 站桩气功来。两膝微屈,两手下垂,气沉丹田,入静了。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 们都没注意他,在院子里流水般来来往往着。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 站着,周围的人流仍然来来往往着。他突然升入一种超尘拔俗的、以静观动的特殊 境界。他好像是座雕像,好像尊神,看着凡间的忙碌。人们是那么匆忙,那么焦虑, 奔波着各自的事情。他想到大同云岗那座十几米高的石雕佛像,自己好像与它合为 一体了,以它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观察起流来流去的凡人了。都在忙什么? 他看到自己也在下面忙碌的人流中匆匆走着,人总要有所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