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场中魅惑每一个男人 顾晓鹰微微一笑,向那个腰身很细胸部隆起的女子做出邀舞的手势。 她叫范丹妮,电影厂的编辑,清秀而略带苍白病容的脸上亮着细细的汗珠。此 刻,她正坐在桌边慢慢啜着柠檬汁,微垂着秀气的弯眉,用眼角余光感觉着左右有 无注意她的目光。看见顾晓鹰站在面前邀舞,她先是疲惫地笑笑,摇了摇头,表示 她要休息一会儿。见顾晓鹰还是坚决地伸着手,便很快地瞥了一眼邻桌坐的几个人 ——那里有个穿咖啡色短袖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认真地谈论着什么——笑着一掠长发, 显得很愉快地站起来。 顾晓鹰挽着范丹妮很从容地跳着。他宽阔壮实、个子不高(穿着高跟鞋的范丹 妮显得比他还略高一些),跳舞的姿势并不灵活,甚至有些迟钝笨拙,却保持着庄 重的绅士风度。他微含血红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视着范丹妮,露骨地和她调着情。 他很放肆地搂着范丹妮的腰转来转去,玩味感受着对方那纤细而柔软的腰身。他把 范丹妮搂得很紧,不时在舞池人群的碰撞拥挤下相贴在一起,他把自己男性的热气 印在对方身上。而自己则透过范丹妮薄薄的连衣裙感觉体会着她纤弱的、带点冰凉 的女性的身体。他并不以为自己放肆,也不怕范丹妮翻脸。 范丹妮做过他的情人。 虽然,他们早已互不来往了。他也早已厌倦了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带点病态 心理的女子,但今天偶然相遇,却又一次唤起他渴望重温旧情的冲动。 况且,他现在尤其需要搂着女性热烈地跳舞。他要跳给另一个人看。 他的目光一直隔着晃动的人群寻视着,注意着坐在小莉身边的黄平平,那是他 此时真正的目标。为了追逐这个目标,他已经下过很多功夫了。男人追逐女人的最 好办法,是向她显示自己对于其他女人的魅力。这是顾晓鹰惯用的手段。他现在就 是这样加倍地表现着自己对范丹妮的热情,施展着男人的魅惑力。范丹妮似乎完全 被他征服了,她回报着他的热情,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意,一圈又一圈地舞着,披 肩的长发和镶着雅致花边的米黄色连衣裙都在波浪般动人地甩动着。顾晓鹰边舞边 用目光不时扫视着黄平平,同时心中涌上一点点得意,这是他的一个小小胜利。 他不知道,这也是范丹妮自觉谋取的一个小小胜利。 她一边跳着,和顾晓鹰频送秋波地说笑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引人注意地溜 着那个穿咖啡色短袖衫的中年男子。他有个棱角分明的知识分子气质的额头,一直 在和人们商谈着如何把一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神情显得十分专注。 他是影坛近年来颇有名气的导演胡正强。 她今天正是为了胡正强才来这里的。 为了追踪他的影子,为了自然地、不露痕迹地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不知耗费 了她多少心思。她要看见他,她要引起他的注意,她要重新勾起他对她曾有过的热 情。他不是曾经爱过她吗?夜晚在那幽静的林荫道边,他不是忘情地拥抱过她、吻 过她吗(她的胸和肋骨现在还能感到当她被紧紧拥抱时的压痛)?他不是说他从没 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吗?连他的妻子也没有激起过他这样的爱情吗?她不正是在一 片激动的云雾中,把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温情都献给他了吗? 为什么走出了这一步,他却退缩了呢? 她知道他有妻子,有儿女,他要维持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正人君子形象。她 并不曾认真想过要拆散他的家庭,与他结合。她只要爱。可你,作为一个堂堂的男 子汉,怎么就如此怯懦呢?还是另有所爱了呢? 今天,为了见他,她用了一下午时间精心打扮。她把头发做成他最喜欢的那种 发式,她选择了最可能吸引他的这条米黄色的长裙,洒了他认为最高雅的香水。她 知道他喜欢鲜艳而又朴素自然的装束,便竭力作这样的迎合。然而,当他在门口见 到她时,意外地怔住了,接着礼貌地打个招呼,便混到人群中不再理睬她了。她咬 了咬牙,克制住自己的酸楚,很轻松地和一个又一个男人跳着。她的舞姿格外轻盈, 她的笑声格外爽朗。她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但是,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 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敏锐等待着他的目光。那目光即使从背后投来,她也会感觉 到的。 然而,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她也明白一个和顾晓鹰性质相同但方向相反的真理:一个女人打动男人的最好 办法,是向他显示自己对于其他男性的魅力。她尽可能在舞场中魅惑每一个男人。 甚至对她早已憎恶透顶的顾晓鹰也一样施展魅力。然而,胡正强依然没有看她一眼。 难道他丝毫不受刺激吗?她有意和顾晓鹰像彩色的旋风一样从胡正强身边掠过。她 用她飞荡的裙边,用她身上的香气,用她动听的笑声撩逗他。 她低垂着眼帘,让一丝余光从他头顶上扫过。 这次,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但那是何等冰冷的一眼。充满着把对方一眼 便看穿的轻蔑和嫌恶。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戏缠人,无聊至极吗?——这就是那目光 中的含意。范丹妮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洋溢的笑容消逝了。她忽然觉得浑身软弱 无力。 “你怎么了,不舒服?”顾晓鹰问她。 “我大概有点儿跳多了,累了。”她强打起精神,妩媚地笑了笑,“咱们歇会 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