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出风头,爱风流 “他们,他们。刚才是给你爸熬药,等,等。现在又是秋平煮东西,还等。你 是后娘养的怎么着?跟着你,到处受窝囊气。去,直接拿脸盆热点儿水。”她拿起 脸盆搡到丈夫手里。 “稍等一会儿再……”卫华坐在那儿为难地不动身。 “你是干什么吃的?”赵世芬火冒三丈。她爱跳舞,爱打扮,爱出风头,爱风 流,,可她还爱自己的女儿。那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她的心肝。她从来没有让女儿 穿过一件脏衣服,从来没有让女儿嘴上受过一口罪。女儿长得漂亮可爱,完全像她。 要不是因为五岁的女儿,她早就把他这窝囊废蹬了。 她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从卫华手里一把夺过脸盆来:“你不去我去。” 厨房里灯光昏黄。煤气灶上,一个火口烧着一壶水,一个火口上铝锅里煮着挂 面。秋平守在灶旁。她在学生时代原是俊秀甜润的妞儿,现在依然苗条娇小,但脸 上已显出憔悴来,头发也有些干燥发黄,记录着十几年来农村插队和在一个偏僻县 城的小修理厂里当钳工的辛劳生活。“你别一块儿守在这儿了,”她用筷子搅动锅 里泛着白沫的挂面,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丈夫轻声说,“你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吧。” 梁志祥个子不高,正伸着脖子看锅里的挂面,这时咧开厚嘴唇笑了笑。“要不 要我回屋去拿两个鸡蛋磕在里面?”他也压低声音说道,瓮声瓮气的一口北京腔。 “不用了,别人看着不好,要磕,把锅端回屋里再磕吧。” “那哪能熟啊?” “你走吧,厨房里怪窄的,别都挤在这儿,有人进来,碍人家事儿。” “这会儿又没别人来。” “那你也走吧。” 她和丈夫说话声音很低,生怕惊动人似的。他们刚从山西临汾调回北京来,没 有别的地方可以落脚,挤进了这个已经相当拥挤的院子里。她像是个刚进门的不讨 人喜欢的农村小媳妇一样,怀着深深的自卑感,低着眼在这个大家庭中无声无息地 生活着。或许更因为觉得不该挤进这个已经很拥挤的家,扰乱了全家人;或许是因 为觉得自己这些年没干出啥样儿来(还是个没文凭的三级工),自惭形秽;或许是 因为她找了一个出身于市民家庭的平庸丈夫——既无才华,又没仪表,只有一颗任 劳任怨和体贴人的好心;或许更因为她对这个家怀着一种深深的欠疚感——她在 “文化大革命”中曾经贴过大字报,声明和黑帮父亲划清界限,许多年来一直沉重 地压迫、折磨着她;她始终感到没有脸在家中抬起头来。她和丈夫从工厂下班回来, 就缩在自己的小屋里。别人用水龙头时,他们不去用;别人用厨房时,他们避开; 客厅里的彩色电视,他们也几乎从不去看。星期六把女儿从托儿所领回来,也不让 她到别的房间去玩耍。关门、开门、打水、泼水、说话、出入,他们都是不声不响 的,家里人常常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家。 “我再等会儿,面好了,我帮你端。”梁志祥说。 “不用,你快走吧,等会儿来人……”秋平的话一下止住了。 赵世芬端着刚接的半脸盆水步子很响地走了进来。她扫视了一下厨房,带刺地 说道:“你们两个火都占着呀。占一个还不够?” “这壶水是爸爸做上的,他急着要沏茶。”秋平小声解释。 “你们这么晚还做小灶,嫌家里伙食不好?” “我们回来晚了,家里没剩下饭。” “你们什么时候能完啊?” “你热水,给小薇洗?要不,你先热吧,我把挂面锅先端下来。”秋平不安地 说。 “你稍等一会儿行吗?”梁志祥赔着笑,瓮声瓮气地对赵世芬道,“挂面说话 就好了。” “我还有急事要出去呢。” “等面好了,我把脸盆给你坐上,热了,我给送过去。”梁志祥依然赔着笑。 “我急着要走,到时候你给小薇洗啊?”赵世芬越没有好气了。 “这不是卫华哥来了,他不走吧?”梁志祥说。卫华走进厨房。 “他能洗,还用我急吗?家里的事儿,他什么时候管过。”看到卫华进来,赵 世芬的火气更大了,嗓门也一下提高了几度。 “你要去参加舞会,你先走吧,我给小薇洗。”卫华看着她体贴地说。 “她的衣服也你洗?”赵世芬听见卫华说出她要去跳舞,尤其恼火。 “我洗吧。我多洗两遍,能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