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幸福 送他出来时,她们都给他留了地址。他利用一次离她一个人较近的机会,对她 轻声说:“有时间我打电话再约你谈好吗?”当时她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微微点了 点头。她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幸福。 为什么她会这样轻易地被俘虏了呢?如果不是和吕莉在一起,她会冷静得多吧? 两个姑娘同时对一个男性发生好感是很危险的,她们常常会在潜在的竞争中,很轻 易地(失去正常判断地)交出自己的感情。 以后怎样了呢?他来电话了。约她一起看电影,然后请她到聚萃饭庄吃饭。在 饭桌上,他一改雄辩犀利的谈锋,变得温和多情。他含笑凝视着她,一次次给她夹 菜。她的手指不小心粘上了菜汤,他拿出手绢,仔细地给她擦着。他丝毫不理会人 声喧闹的餐厅里有没有熟人,像对待自己的未婚妻一样坦然,温雅。 她爱了。 他还不多地(因而也是适当地)评价了吕莉两句:挺活泼,挺可爱,但思想和 感情都不够深沉。他的评语恰到好处,既让她感到优胜的满足,又丝毫没破坏他男 子汉的磊落。刘大任说这话时宽厚的表情此刻又浮现出来。 他太狡诈了。是个玩弄女性的老手。她怎么会认不清他呢? 在这以后,他们经常约会,电影院,剧院,夜晚的林荫下、公园里,拥抱,接 吻。 再往后呢?再往后就是今天了。今天她偶然路过聚萃饭庄,无意中看见他正挽 着吕莉说笑着走了进去。她当时感到全身的血液一下都停滞了。她犹豫着站了好一 会儿也跟了进去。隔着一桌桌的人远远看去,他和吕莉相挨着坐在一起,同上次与 自己吃饭时一样温柔多情,一样含笑地凝视,一样殷勤地夹菜,或许还一样地评价 她黄冬平两句。她出来了,在饭庄门口不远处等着。终于看见他和吕莉相挽着走出 来。她咬了咬牙,远远跟着。她想等他们分手后再走上去,她要对他说出她想说的 话。但是,她看到的是他和吕莉在街旁的树影中拥抱接吻。而这正是他和自己第一 次亲吻的地方,同样也是在饭后。她闭上眼。屈辱。耻辱。愤怒。 院子里又是父亲叫喊夏平的声音。 小华到西单遛了遛,回来了。他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各买了一身短运动衣裤。他 能够病退回京,能够报上户口,能够安排工作,都是大姐到处找门路帮着跑的。这 些年大姐从经济上、精力上都没为他少花费。他坐在灯下,目光恍惚地看着那一包 运动衣,又有些发呆。呆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电子计算机,心不 在焉地按着数字键。按着按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恍惚起来。半晌,又醒 悟过来。 自己老这样发呆,神经真要出问题的。 他从满桌的计算纸下面抽出一本书来:《精神病学》,漫不经心地随便翻看着。 “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反应性精神病”,“神经症”,“神 经衰弱”……他的眼睛又有些涣散走神。眼前是台灯,是满桌的书、(让他头疼的 书。)纸、铅笔、钢笔、墨水瓶、台历……是模模糊糊飘掠过的一个个表象:内蒙 古兵团的大通铺,盐碱滩,漫天的风沙,团部那个冲他微笑的女秘书——也是北京 知青,她的眼睛,微笑的眼睛;又是别人的一双双眼睛,这是电视大学一个女同学 的眼睛,他们从教室里一块儿出来,分手;又是老师的眼睛;公共汽车上售票员的 眼睛;电车,街道,北海石桥,白塔,书店,小饭铺肮脏的桌子,北京的风沙不亚 于内蒙古;眼睛,一双双眼睛,怎么是自己的眼睛?工厂劳资科长的眼睛,一桌酒 菜,围着七八张通红的脸,叮当乱响的杯盏;对面院子里的那个姑娘进院前回过头 冲他一笑。她笑什么?那眼光里有什么意思?他希望能常常碰见她,要是两个人骑 车在路上遇见就好了,最好一路,最好她的车子坏了,他会帮她修,他们能说上话。 他要去厂里一趟了,这次调资有没有他?找厂长?找书记?两个头儿相互有矛盾, 如何处理?要不要送东西?厂长喜欢喝酒,书记呢?他儿子喜欢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