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凭命运摆布、逆来顺受的平和 “二姐,你就准备这样过一辈子,守着爸爸,守着这个乱家?”平平问夏平。 大姐要和父亲谈些事儿,她们正好能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俩合住一 间房,两张单人床对着。“爸爸总得有人陪啊,这个家也总得有人管。”夏平说。 她的声音总含着一种听凭命运摆布、逆来顺受的平和。 “大家轮流管。” “除了你替我管这一两个月,别人谁能啊?大姐根本没时间,大哥是管不了, 大嫂是不愿意管,秋平更不好管这个家的事儿,冬平、小华都在念书更没时间。你 让谁管?”是。没有人能管。自己也不愿意长期接管这个家。 “这个家散伙儿,各过各的算了。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过日子互相干扰,还得赔 上你。” “妈妈说过,不让这个家散。” 平平沉默了。母亲的话比在世时更显得权威。他们(兄弟姐妹全体)每个人的 眼前都时时浮现出母亲伟大而仁慈的形象,她带着温暖的光轮隐在小院上空的云天 中,关切地、谆谆教导地俯视着她的儿女们生活的窝巢,慈祥的微笑中留着操劳一 生的倦容。平平眼前就常常出现这种幻象。 “再说,分开过,都没房子,怎么分?爸爸又让谁管?”夏平停了停又说, “平平,你不是有事还要出去吗?你别替我操心了,走吧。” “二姐,咱们家这事儿是难解决。可我就要想个办法解决它。” “就这事儿?你安排就是了,还有别的什么事儿?”黄公愚不知为什么一下又 烦躁起来。刚才给报社打电话,发泄了一通,本已经平息了些。 春平正在对他讲给夏平介绍对象的事儿。“爸爸,您的意见呢?对方情况就是 我刚才讲的,还比较理想。”春平耐心地说道。 “我没意见,不要跟我商量,你是大姐,你做主就是了。我大事情还顾不过来。 家里的事儿你们自己管。”黄公愚不胜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着,这儿胡乱整理一下 沙发布,那儿磕磕碰碰摆弄一下茶具,他的手由于激动神经质地颤抖着。 春平观察着父亲。父亲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言行错乱?给夏平找一个比较合适 的对象,难道不是好事吗?“这事主要得看夏平本人的态度,我还没和她谈。”春 平说,“爸爸,还有一件事,要和您商量。” “家里的事儿不要和我讲了,我做父亲的责任尽够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黄公愚打颤的手不小心碰翻了茶杯,忙用抹布擦着桌子。 “这事得跟您商量,关于祁阿姨的事。” “祁阿姨怎么了?”黄公愚转过头。 客厅门口,祁阿姨正好走过来,刚要迈门坎,听见这句话,她在门外站住了。 “她年纪大了,每天家里这么多活儿,她实在干不过来。” “不行,不能换人,她跟咱们家三十年了。” “爸爸,您怎么不听我说完呢。我是要说:祁阿姨每天劳动量太大,忙里忙外, 光买菜买东西就跑那么多路,她腿脚现在又不太好,可能还有点关节炎,咱们应该 关心她,想办法减轻点儿她的负担。” “那你说怎么办?” “我是想能不能再找个十几岁的小保姆,帮着阿姨干点儿零碎活儿,跑跑腿。 让阿姨能有时间稍微歇歇。她这几十年一天到晚为咱们劳累,现在年纪大了,咱们 不关心她谁关心她?” “嗯……” “另外,等今年秋天,您出国回来后,咱们家想办法给阿姨放一两个月假,最 好能再给她一笔钱,让她回南方家乡看看,散散心。爸爸,她三十年了,就没回家 去看过一次。咱们得替她着想着想。” 门外,祁阿姨鼻子发酸,老泪一下涌上来。她一生没怎么流过泪。她拉起围裙 擦了擦眼睛鼻子,转身驼着背走了。 “这事儿你们商量着办吧。还有什么事?”黄公愚问。 “还有,小华最近……” “好了,今天不要和我说了,我今天有重要事儿要计划。你是大姐,好比母亲, 家里的事儿你考虑安排吧。你叫夏平还是来我这儿。” 家里家外的事儿让他烦,让他分心。今晚他要做重要事情。夏平又去哪儿了? 动不动就走。一点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心上。 黄平平车骑得飞快。 南池子大街,不宽的街面,夹道的树,路灯,浓重的树影,东华门,马路上乘 凉的人三五成群,小伙子在打羽毛球,卖冰棍的白色小推车;北池子大街,左拐, 还是骑自行车自在;景山前街,左边肃穆的紫禁城,右边黑苍苍的景山,红墙,崇 祯皇帝吊死在这里,历史一晃几百年,元明清,三朝古都,往前还有辽金,一个个 朝代兴衰起落,从几千年的角度看现在的北京,是一瞬;感慨什么?家里真乱,憋 闷,一出来就有一种开阔感。她喜欢社会活动,喜欢出名,喜欢成为到处受人欢迎 的明星。她感觉到自己蹬车的腿脚很带劲儿,有用不完的精力,她觉得风呼呼吹着 脸,她觉得自己微汗的脸是润泽发潮的,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是充满活力的,多 汁的,鲜嫩的,连骨骼和关节都是充满津液的——她为这种自我感觉而快乐。她要 做一个社交家,一个大记者,去“周末俱乐部”干什么?什么活动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