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面有关部门越级交涉 “一天到晚在街道工厂抡大锤,不是‘劣等货’?现在成了优等货了,出口转 内销的,就抢着要了。”“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姑娘声音很低。 “要,又不说真实的考虑——你知道我第二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我第二厌恶的还是虚伪——讳言自己的目的性。看上我什么?是研究生,出 过国,著过书,有前途,这些说出来就挺好嘛。何必说些别的?” “我就不看你这些嘛。”姑娘轻声嗔道。 “那你看哪些?” “我看的是你整个人。” “人?又不是抽象的,总有具体的方面。我劝你不要考虑我了。我这个人,质 量,性能,都不会符合你的理想,毛病缺陷太多。” “……我……” “我告诉你吧,我有肝硬化。” “你……”姑娘看着范丹林似乎隐含着一丝恶作剧的样子,说不上话来。 林虹看着范书鸿理解地笑了笑:“一个人一个性格。” “他的性格有缺陷。” “您不是说他挺活跃吗,还遇不到合适的对象?” “怎么能合适?他接触的差不多都是你们这代人。你们这一代,好一点的都结 婚了。哪儿去找他合适的?” “不会找年轻点的?”林虹赶忙把问题引下去,话停留在这儿会涉及到她。 “再年轻的,给他介绍,他又总觉得没味道。不知道他要什么味道。” 林虹笑了笑。范书鸿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好,看着林虹 问道:“你爱人现在在哪儿?” “我?”林虹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涉及到自己了。 “还没结婚?”范书鸿有些意外。 “我离婚了。”林虹坦然地说。 “噢……”范书鸿不自然地点点头,一瞬的尴尬。他太唐突了。“你看我们家 挤成什么样了,”他转移话题,环指了一下房间,“范丹林这个改革家连自己的房 子都搞不到,挤在父母这儿。真是家不成家。” “原来这三间不都是你们家的吗?” “那是老黄历了。‘文革’中又搬进一家,你进来时没看见那家邻居?” “现在不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吗?” “有落实的,有没落实的。我这房子问题,前前后后真可以写部很精彩的小说 呢。要说问题很简单,单位里只要给我这邻居找下住房,让他搬出去就行了,是吧? 就这么件小事情,从1978年到现在,研究来研究去,整整四年了,找了领导几十次, 可到现在还是没解决。后来,就是最近这次出国,我突然明白了,我没有随风入俗, 采取大家都采取的办法。” “什么办法?” “请客送礼。可以说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最最简单的办法。以为 在文化单位不用这一套。关于房子的事,前前后后可以和你讲两天,有的场面简直 就是电影。” 丰田牌小轿车载着范书鸿在雨夜的北京街道上飞驰着,去首都机场。阜成门立 交桥,白塔寺,北海公园,景山,故宫,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北京城街道,范书鸿突 然惊异了:车一过美术馆往北拐了,应该一直往东去啊。 “怎么从这儿走?”他俯身客气地问司机小刘。 “噢,您等会儿就知道了。拐一下,接个人。” 车在一个漂亮的四合院门口停住,响了几下喇叭。很快,红色大门吱嘎嘎开了, 一个人打着折叠伞,戗风顶雨地从门口急步出来,一弯腰,收伞上了车。 是研究所的党委副书记白贵德。 “您也……”范书鸿看着他,一时有些惊讶。 “范老,我去机场送送你。”白贵德嗓音沙哑地笑道,边示意小刘开车。 范书鸿既意外又感动。这次为去德国参加世界三大宗教史讨论会,曾和研究所 领导闹得很不愉快。起初,德国来请了,研究所领导不同意去,说没有外汇。后来, 德国方面汇来一笔钱,所领导又说这样有损国体,难道中国连这点钱都出不起?结 果还是不让去。无奈范书鸿只得向上面有关部门越级交涉,反反复复总算可以去了, 但所领导都有些悻悻然。 车在雨夜的街道上疾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