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之已久的忿恨羞恼爆发了 他轻轻拿下了放在他胸上的她的手臂。他又伸手去托她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 想把它放下去。然而,这腿的丰腴、弹性、光滑、烫热,与他手接触的面积、重量, 都对他产生了远比那只手臂大得多的刺激。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个说不清几个月没 碰过女人的冲动这次强烈地在体内勃起。他没有那么大力量一下把她的腿搬下去, 也没有力量把手从她腿上拿开。她是他妻子吗?他是她丈夫吗?他们不是在一块儿 生过孩子吗?她的妩媚的笑脸,她的冷蔑的目光,她刚刚分娩后的温顺恬静,她叉 着腰的谩骂,她为他们调回北京的奔波,她的泼辣能干,她对女儿的精心料理,他 们有过的热烈拥吻,他又宽又短的上身,他呆板难看的胸……他眼前纷叠着一片迷 乱的镜头,他的自卑的身体在发热地打颤。赵世芬在睡梦中撒娇地哼哼了一声,又 往这儿翻转了一下,贴得他更近了,几乎搂着他。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她似乎 知觉了,温存回报地伸手搂住了他。他的压抑的冲动爆发了,他一下紧紧抱住她, 狂热地吻着她,她闭着眼撒娇地半推半就地哼哼着。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睡梦 中的妩媚从脸上消失了。她认出是卫华,左右转头看了看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眼里一下冒出怒火和厌恶。“你起开。流氓,不要脸。”她用力把他往下掀。 他感到了自己的卑下。他简直觉得自己没脸,恨不能撕碎自己的脸。 但是,她的话语激怒了他。蓄之已久的忿恨羞恼爆发了,刚才的冲动变成一种 不顾一切的狂暴。他使劲搂住她,使劲…… “你起开,流氓。” 两个人在床上拼命扭动着。孱弱的丈夫表现出来的从未有过的狂暴,让赵世芬 有些恐惧,她躲着他的狂吻,拼命反抗着。她对卫华的厌恶,她在睡梦中对男性的 渴望(那对象当然不是卫华了),她那经过熟睡所发酵了的女性本能,在这种拼命 的反抗中被综合激发成一种病态的亢奋。她似乎没那么大劲儿了,在断断续续的谩 骂中竟依从了他。 狂风暴雨过去了。卫华低着头坐在床头。 “把毛巾给我。”赵世芬没好气地吩咐道。 卫华不敢看她,伸手把毛巾递给她。赵世芬擦了擦,冷蔑地看了卫华一眼,把 毛巾叭地扔在他身边,躺下身,背对着他睡了。卫华垂着头,下巴几乎挨着胸,一 动不动。他像廉价出卖了灵魂一样,连厌恶自己都没力量了。他只感到发冷,发热, 发颤,发空,浑身麻木,整个身子在萎缩。 灯关了,夜深人静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呼哧呼哧的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 每到深夜,一天的忙碌接近尾声,春平就感到一种力不从心的疲惫。 电压不足了,唱机的转速越来越慢,动听的音乐失去和谐,在难听地变调,咿 咿哇哇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有些滑稽。一个女运动员在海边林荫道上轻捷地长跑, 大海原是蔚蓝发亮的,头发原是一跳一跳飘拂的,步子原是有弹性的。但是,下暴 雨了,道路泥泞陷脚了,距离太长了,太没尽头了,她一脚一脚拔着跑不动了,最 后连走也走不动了,踉跄地支撑着不要倒下,海的颜色也变成黯灰色的了…… 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赶走自己的幻觉。 在清华大学读书时,她不就是短跑运动员吗?还是高校二百米短跑纪录的保持 者。她和曾立波就是在运动场上开始他们的爱情的。现在,她看了一下墙上的结婚 照,又看了一下镜中自己疲惫憔悴的脸,不禁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曾立波还在堆满建筑图纸的桌子上忙他的,头也不回地问 了一句。 “没什么。”她说。 “是不是又累了?你身体不好,累了就早点儿睡吧。”曾立波随口说了一句, 还在忙他的事儿。 春平又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弟妹的事儿已忙过一圈儿。大海、小海的作业 已一本本看完,丈夫论文的已完成部分,她也帮助誊写完。可她今天该做的事儿远 没有做完。她看了看缝纫机上堆的书籍资料,多得让她头疼。她要看的书还没看, 要加班做的工作还没做。今天不做,明天一天更做不完。她还是在缝纫机前坐下了。 书,图纸,密麻麻的数字,眼前有些昏花,头有些晕,唱片越转越慢……暴雨 泥泞中的女运动员越来越支撑不住…是不是又血压低? 敲门声,是小华。 “你怎么还没睡?”她打起精神笑了笑。 “姐,这是我给大海、小海买的运动衫,你看合适吗?”小华说。他刚才歇斯 底里的暴躁似乎一点儿都看不见了,而且还含着对她的歉疚。小弟弟每次无理地发 完脾气总是很后悔的。 “合适。你还挺会买东西的。”她把运动衫打开,举着一件件看了看,“你花 这钱干什么?”她尽量显出一些高兴来。她知道弟弟心地善良,也知道他常常想报 答她对他的关心。每当他用他三级工的拮据收入来做这种报答的表示时,她就感到 极大不安,而且对小弟弟生出一些怜悯。 小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