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骨眼上我不能让 “连你爸爸抽什么烟也不知道了?”张海花快嘴利舌地打断儿子的话,两步上 去,打开一只红漆木箱,从箱角麻利地拿出一盒精装“上海”,从盒里抽出一支来, “范老,您抽烟。”范书鸿忙借机道:“不了,不了,他们不让我抽,要骂的。” 范书鸿故作诙谐地笑笑,朝隔壁自己家指了指,点点头退出了。 “以后来客人拿箱子里的烟,知道不?”张海花接着训儿子。两个孩子依然疑 惑不解瞪大眼睛看着母亲。张海花打开“上海”牌香烟的锡箔纸,把刚才抽出的那 支烟又插回去,数了数,然后把烟往茶几上一放,搡到丈夫面前:“你明天不是外 出开会?把这好烟带上。人要争个体面。里面还有十二根。不要都抽了,啊?留下 五根。早晚还是你的。不够抽了,这烟——”她把那盒从儿子手里夺下的那盒“五 台山”也撂到茶几上,“你也带上。不在场面上了,就抽这贱的,随你抽多少。哼, 跟着我,什么时候少过你喝的,短过你抽的。不知个好赖。”张海花转眼看见两个 儿子还都直楞着眼,又训斥道:“瞪眼看什么?不认得你妈了?去,把凉水里冰的 西瓜拿来。” 一说吃西瓜,两个儿子雀跃了,欢呼着跑出去。家里难得吃西瓜。西瓜水淋淋 地抱来了,抹布擦干了,在矮腿方桌上切开了,是个四斤的红沙瓤小早花西瓜。张 海花坐在小板凳上边切边把一块块切好的瓜分配着放到大勇、小勇和丈夫面前: “这几块是你的,啊?大勇;这几块是你的,小勇;这几块是你爸爸的。瓜甜吗?” “甜。可甜了,妈。”兄弟俩唏哩唿噜大口吃着。 张海花看着儿子吃,看着丈夫吃,眼里露出满足。 “妈,你怎么不吃?”大勇问道。 “妈这两天肚子不好,不想吃。”张海花温和地笑了笑。 瓜太小了点儿。做丈夫的也发现了:“海花,你怎么不吃?”他把自己面前的 瓜拿了两块放到妻子面前。“妈,你吃吧。你不吃,我们也不吃。”两个儿子也把 自己的瓜送到母亲面前。“我真的不想吃。”张海花笑了笑,把瓜都推了回去,同 时借着笑,把涌上来的几滴幸福、满足但又含着一丝辛酸的眼泪压抑了回去。 她千辛万苦为的就是这个家。现在半夜了,她躺在床上还在为这个家转心思。 天热不好睡,外面门厅里响动,更不好睡。“你听隔壁家在门厅里叮叮哐哐闹 啥呢?”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躺在旁边的丈夫。 “他们家来了客人,睡不下,搭个床呗。” “客人是哪儿的?干什么的?” “不知道。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人长得不赖。” “来住多长时间?” “我哪儿知道?” “两家走一个水表,这水费算不算客人的?” “人家范老什么时候和咱们计较过这个?嗳,你让不让人睡了?” “我跟你说几句话。” “那我可要点火抽烟了。” “行,你抽吧。”张海花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转着脑筋,“那姑娘肯定是范丹 林对象了?” “我看那劲儿不像是。” “你那二五眼能看出什么?这下他们家两间房就更挤不下了,要人摞人了。” “那咱们搬不搬?” “就东三楼那一间半?门儿也没有。” “范老他们家……” “你又来可怜他们,谁来可怜咱们。我没这么傻。这节骨眼上我不能让。” 烟头在黑暗中一红一暗,那是丈夫沉默不语时的心理节奏。 “嗳,我告你,我想了个全面儿的计策,”没过一会儿,张海花又热切地用胳 膊肘使劲捅着丈夫的肋骨,“一定能把两室一厅搞到手。” “我听着呢。” “就是要在范老身上下功夫。” “下什么功夫?” “想办法逼着他们去闹——为房子。” “逼着他们去闹?” “现在不都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吗?他们闹比咱们闹管用。” “怎么逼?” “我有的是办法,你到时候看吧。” “可别干缺德事儿。再说,当官儿的才不怕一两个知识分子哪,他们牛着呢。” “牛?到时候,要是外国人来范老家作客呢?他们当领导的考虑不考虑国际影 响?” “外国人?哪儿来的外国人?” “你知道个屁。什么事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外国人一来,我再让中国的记者也 跟着一来,你说他当官儿的怕不怕丢乌纱帽?你们怎么落实的政策,嗯?” “你哪儿弄记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