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发作中的屈辱 范丹妮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她两眼呆滞地凝视着林虹脚上穿的那双白 凉鞋,浓烟一口口喷出来,在房间里弥漫缭绕着,画出她思绪的茫然和缭乱。林虹 坐在她对面的折叠床上,隔着一米多的近距离静静地望着她,好像在等待她醒来一 般。 “你睡吧。”过了很久,范丹妮说道。 “我等你一块儿睡。”林虹礼貌地笑了笑。 外间屋早已熄了灯,没有一点声响,范书鸿、范丹林可能已经入睡。门厅里,保 姆大概早已睡着了。只有里间屋还亮着灯。吴凤珠疲劳过度地瘫在床上,响着轻微 的鼾声。她们俩却这样坐着。一个在抽烟,一个在看着对方抽烟。 夜是安静的,甚至能听见香烟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安静总要孕育着什么。林虹 看着范丹妮,感到她内心正积聚着某种冲突。她的烟一口口抽得越来越长,越来越 狠,已经被熏黄半截的纤细手指在神经质地颤抖。颤抖逐渐牵动她的嘴唇,她的面 部肌肉在那里发生同步的颤动。她的目光越来越凝固,透着一丝凶狠。 浓烟呛得林虹轻轻咳了两声。范丹妮微微抬起了头:“你抽吗?学会抽烟,就 到哪儿都不怕烟了。”她把床上的烟盒伸手递了过来。 林虹摇摇头。 范丹妮的手还没放下来,自己却被烟呛得咳嗽起来,她用手背挡住嘴,咳得弯 下腰,眼泪都迸了出来。 “别抽了。”林虹劝道。 “不要紧。”范丹妮又咳了一阵,缓过气来。她朝后抖了一下头发,紧接着又 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引起她整个身体的剧烈震荡。从声音中能听出她身体的单薄干 瘦。 “别抽了吧,这样对身体不好。”林虹又说。 “不好就不好,要那么好干什么?” “身体总是你自己的。” “我早就身体不好了,想好也好不了啦。”范丹妮一下激动起来。 “小心烟,别烧着裙子。”林虹用手指点着。 范丹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件米黄色镶边的连衣裙,顿时激怒起来。 就是这条裙子,过去胡正强说他最喜欢,今天却遭到他那样冷蔑的目光。想到那目 光,一种备受凌辱的悲愤呼地涌上来。她颤抖着摁灭烟头,站起来,双手抓住裙子 的下摆,一咬牙,嗤啦一声把裙子撕裂开来。林虹惊愕地望着她。她并不知道范丹 妮今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事,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能感到范丹妮这种歇斯底里发作 中所包含的屈辱。范丹妮再次抓住裙子下摆,要撕第二下,虽然用了很大力气,却 没能撕动。积聚的情绪经过一次发泄,已降落了一些。她坐下来,又点着一支烟。 她一动不动抽完这支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对林虹说:“咱们睡吧。” “好。”林虹准备起身铺床。 范丹妮却坐在那儿不动,目光又恍惚起来,手在床上摸索着拿起烟盒。 “不睡吗?”林虹问。 范丹妮目光呆滞,过了一会儿,把烟慢慢叼到嘴里,拿出火柴要划,手又停在 那儿不动了。她抬眼瞧了瞧林虹:“我今晚是不是有点儿歇斯底里?” 林虹笑了笑。 “我今晚见到了我的丈夫——就是你刚才见到的孟立才。因为我不爱他了,所 以他来惩罚了我。”范丹妮发出自嘲的冷笑,“在这之前,还见到了我的……”她 略停顿了一下,“见到了我的情人——就这样说吧。因为他不爱我了,所以他也惩 罚了我。”说到最后这句话,她有点儿咬牙切齿。 林虹沉默了一会儿,察看着范丹妮的表情:“他结婚了吗?” “他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有个很完整的家庭。” 沉默。这种沉默中包含着为范丹妮处境所感到的难堪。 “他是导演,叫胡正强。你看过他拍的电影吧?” 林虹摇了摇头,她在县里,看电影并不多。 “你愿意听听我的身世吗?我的身世简直可以写一部小说。你困吗?” 林虹看着范丹妮,又摇了摇头。范丹妮点着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