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两难知 《国外理论动态》2006年第6 期上王丽华的文章从多个方面指出,所谓的普 列汉诺夫政治遗嘱是伪造的。一是没有证据,二是没有原件,三是普列汉诺夫患 喉结核不能说话,不可能口授数万言的遗嘱,四是另有财产遗嘱,五是不合乎普 列汉诺夫思想,六是遗嘱中有许多当今报刊的惯用语,七是遗嘱中所指的事情当 时尚未发生,普列汉诺夫不可能预见到,八是当时普列汉诺夫不可能评价列宁为 “一个伟大人物”,九是遗嘱部分内容系对普列汉诺夫著作和他人的研究成果的 任意诠释。 我在读到所谓普列汉诺夫政治遗嘱后,就感觉到其真实性的可疑。除了来源 含混不清之外,这份遗嘱的思想太接近当今的伪自由主义了,分明是当今的伪士 们精心炮制出来的攻击马克思主义的一枚“精确制导”的导弹。假古董泛滥的今 天,那些精神大款们正需要这样的东西来安慰自己的良心,于是文化市场上便应 运而生了各种各样的“发现”、“揭密”、“曝光”、“黑幕”,正如郭德纲所 表演的相声小段《我知道事情真相了》,其实善良的愚众们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惟一知道的就是掏钱、上当,再掏钱、再上当。鲁迅讽刺大款们买来青铜器,擦 得锃光瓦亮摆在客厅里,那讽刺中其实也包含了对大款的怜悯。而如今的中国大 款,连唐三彩、鼻烟壶和连环画都分不出真假,连朝代顺序和东洋西番都搞不清, 居然可以花5000万买回一柄顶多值几十万的清廷卫士腰刀,真是穷得就剩下钱了, 这无疑是更可怜的。 前几年,盛传一本普希金秘密日记。我买来一看,写的都是赤裸裸的男欢女 爱的风流艳遇,乍一看,挺合乎普希金的“浪子”性格和生平。但仔细一想,首 先是事件太吻合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普希金传记了,仿佛是一个熟读《红楼梦》的 人替贾宝玉写了一部《怡红快史》,其中“初试云雨情”就写了八万字;或者是 刘心武老师写了一部《秦可卿日记》,其中“淫丧天香楼”就连淫了49天,因为 水平太高了,太严谨了,处处迎合了读者已有的知识结构,所以基本不可信。其 次,日记中的语言完全是现在那些泛滥成灾的色情小说的语言,普希金仿佛是 “80后”一代里最不争气的当不上作家当不上球星也当不上超女的怀才不遇的网 络痞子,就靠着好莱坞、麦当劳、毛片和上色情网站打发日子。当年的普希金再 色狼成性,也不可能写出这个需要伟哥才能振作的时代的陈词滥调。 最后,这种颠覆伟大文豪形象的文字太合乎今天的犬儒式“主流”思维了。 我问曹文轩老师此书真假,曹老师也有疑惑。 后来一次开会,遇到莫斯科大学的一对教授夫妇,我问了他们,他们居然对 这本《普希金秘密日记》毫无所闻。我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笑着说,现在这样 的东西在俄罗斯很多,都是骗钱的。我听后想到,一百年前中国的“黑幕小说” 不也是如此,当今中国那些成吨生产的“绝对隐私”不也往往如此吗? 其实这些耸人听闻的赝品并不难识别,因为他们的目的性太强,政治动机太 明显,狐狸尾巴很容易露出来。但是,有许许多多的赝品,我们识别不出来,或 者识别出来也无可奈何。我们穿着假名牌,吃着假食品,挺着假乳房,装着假正 经,读着假论文,拿着假文凭。特别是,我们“知道”的历史,有多少是假的, 我们不知道。我们接受的新闻,有多少是假的,我们也不知道。媒体说张颐武教 授侮蔑孔子,于是千万人民群众就恨不能用唾液把张颐武淹死,没有人去想一想, 人家的智商不至于低到需要咱去给人家上课。媒体说某国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于是亿万人民群众就拥护攻打该国,武器没找到,男女老幼已经惨死无数,还要 背上“流氓国家” 的罪名。没有人去想一想,即使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该满门抄斩么? 难道只有地主老财家里才可以拥有菜刀和斧头么? 当年中国爆炸了原子弹之后, 难道就应该按照美国强硬派的逻辑,用三百颗核弹头把中国炸为齑粉么? 中国的百姓是宽容的,假烟也照抽,假酒也照喝,只要不出人命就懒得打官 司。可是作为学者,在真假问题上还是严格自律为好。学者不是记者,不能依靠 造谣传谣信谣活着。 但奇怪的是,如今很多记者倒能够实事求是,为民请命,甚至献出生命,而 很多学者却陈陈相因、以讹传讹,到处津津乐道着“普希金秘密日记”和“普列 汉诺夫遗嘱”这样的假材料,并以此为荣,恍惚间觉得自己真有学问、真有胆识。 这是怎样的可悲啊。这与那些网络闲汉还有什么区别? 无怪乎鲁迅时而反左、时 而反右,时而斥官、时而斥众,他最关心的不是革命和民主,不是美国和苏联, 而是“真和假”,他最关心的是“真的猛士”、“真的学者”、“真的人”。 “文革”时候查出很多“假党员”,批判揪斗,今天看来挺可怜的。可是今天的 很多“真党员”还不如那时的假党员啊。郑板桥教授说“难得糊涂”,这话有点 欠妥,糊涂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不需要提醒和鼓励的,应该说咱中国人是“难得 认真”也。现在想起俺也曾吃过人传过谣殴打过同胞抗拒过法令甚至伤害过若干 颗少女的心,真是如陈水扁科长所云:罄竹难书啊。 没有吃过人的真的人,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