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札记 读了“百家讲坛”系列丛书《品读水浒》,里面的九讲都还可以,最喜欢周 先慎讲的林冲。我大学本科时古代文学史的最后一段就是周先慎讲的,扎实,过 瘾。我当中学老师时也非常喜欢讲他的《简笔与繁笔》。还读了一点南开大学出 版社的《水浒传资料汇编》。又读了一遍法国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我喜 欢有童心的作品。翻阅了信恒的文集《我是庄酷四十四》,信恒旁听过我的课, 他说话有生理障碍,我鼓励他的写作,也帮他推荐过。北大很多旁听生都比正式 学生有出息。有的北大学生逃课、作弊、撒谎,有的不懂装懂,到社会上骗人。 昨天发现两份抄袭的作业,一律给了0 分,我最痛恨无偿占有他人劳动的行径。 另读了毛泽东1949年10月20日派王稼祥担任驻苏联首任大使时,给斯大林的 介绍信。开头就写“斯大林同志:兹介绍王稼祥同志给你……”结尾写“致以同 志的敬礼! ”简洁明快,大方得体,没有丝毫奴颜媚骨和半句恭维客套,也没有 倨恭傲慢的自大无礼,真是大国气象,渊停岳滞。历代中国帝王哪个能比,真值 得现在的外交人员认真学习。不过,斯大林看了肯定心中不快,后来的赫鲁晓夫 就更是掩藏不住对中国的气愤。苏联一直憋着想收拾中国( 我小时候,黑龙江人 人练武、年年备战) ,可后来反被中国联合美国给收拾了。毛泽东、尼克松那代 政治伟人真是摆弄地球如摆弄地球仪一般,谈笑间樯灰橹烟。 今年第一期的《建筑业导报》,其中的《北京地铁建设大事记》很有价值。 地铁一期工程是“文革”期间高质量完成的,新中国最伟大的建筑工程多数是 “文革”时期完成的。地铁在1976年9 月18日停运一天,另在1989年6 月3 日到 4 日停运过。关于北京胡同的调查也非常有价值,北京已经公认是一座不适合居 住的城市了,但人口还在继续膨胀,建设还在疯狂发展,历史不可能倒退,只能 在前进中思考如何减少损失和危害,正如我们只有在继续吃垃圾食品的日子里思 考如何排毒。 2005年12期的《书城》里有几篇文章不错。邵迎建谈张爱玲看《秋海棠》很 细致,陈平原的《教育三题》讲得非常有道理。陈老师看出当今已经没有师道尊 严,说“师道不能合一,这是个大趋势。”还有“人格上平等但专业知识悬殊的 师生之间,如何保持良好的互动? ”现在一些学生,自以为人格平等就可以随便 侮辱教师,自己道听途说了些个可怜的“常识”,就自以为是地以辩论的口吻质 问老师,这在北大清华人大这样的学校里尤其突出,结果一般是教师不屑于搭理, 学生便更加得意忘形,恶性循环,贻害社会。一些学生以专门反对政府为荣,这 其实恰恰是过去“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极端政治思维。而恰恰是 这些学生,所依凭的知识,却都是从官方的教育得来,或者从英美最为高端的强 势媒体得来,例如对“文革”的全盘否定,对三年饥荒的推断,对伊拉克局势的 分析等。 同期里吴晓东评论贾樟柯的文章也很棒,显示出晓东一贯的忧郁中的冷静。 最后介绍的“新法西斯主义”与第四次世界大战一文也很好,布什发动的第四次 世界大战已经开始,资本主义就意味着战争,亚里士多德和歌德早都预言过了。 民主自由和市场经济等谎言已经俘虏了许多同胞的心灵,幸好沉睡的国民还有比 较充裕的时间来自我觉醒,幸好中国还有辽阔的疆域丰饶的物产和巨大的人口, 更有祖先留下的打不烂拖不垮的泥沙俱下的酱缸里藏着元宝的多元文化,再加上 毛泽东邓小平留下的国民经济支柱和强大的国防。文明的决战已经开始,但正如 孔子没有看到汉唐盛世一样,我们这一代人也看不到全球文化真正平等交融、地 球村欢乐祥和的那一天了。 《晶报》上连载的《王光美访谈录》有点史料价值。刘少奇第一次去王光美 家,既是女婿身份,又是中央领导身份。王光英特意到西单商场买了一条围巾送 给刘,刘说:“我们没这些规矩,以后不要搞了。”然后又利用王光英的资本家 身份,让他去联络天津的工商界。与资本家联姻,刘算是带了一个头。后来的 “剥削有功论”等思想问题和晚年命运,皆与此有关。 多家媒体报道了陈凯歌要告胡戈,这有点过分了,小凯不该如此糊涂啊。看 来娶同姓的老婆后果确实很严重。不过陈红嫂子倒似乎表现得比较冷静,静等着 洪大姐率先打出一组七伤拳。 《文汇读书周报》2 月10日头条文章是《韩国“伪书”炮制秘方大曝光》, 原来市面上大多数韩国青春网络小说都是书商雇佣大学生伪造的。所谓“韩流” 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制造的韩流。正如日本指挥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我们的明星挎着东洋刀去扮酷。 2006年第2 期《语文建设》上发表娄同森《语文教学如何应对“汗”语的挑 战》,论题很有意义。早在2005年8 月,《新周刊》作了一个专题:《“汗”语 言拍案惊奇》。语言学界反应比较迟钝,汗。 《海淀检察》2006年第1 期上有篇《论起诉书犯罪事实之描述》,写得很好。 语言的使用,经常可以影响定罪。我早就说过,法律问题也是语文问题。我从小 爱读公安局的布告,体会官样文章后面的微言大义。前些年买了一本唐代判文的 经典著作《龙筋凤髓判》,真是写得文采华美,气度飞扬,大唐盛世的魅力在判 词里都栩栩如生。去年,中国法学会已经成立了法律文书研究会,开始重视法律 语言问题。老百姓之所以打不起官司、打不赢官司,除了没钱和没权之外,在语 言上处于弱势也是重要原因。( 《杨三姐告状》里的杨三姐虽然伶牙俐齿,但高 家一口一个“借贷不周心怀怨恨”啊,“不能过午入殓隔夜葬埋”啊,都不是失 学少女杨三姐能够轻易驳倒的。倘若不遇上那个粗鲁的杨厅长,光凭着“客观公 正的法律”,杨三娥的姐姐肯定是白死。但像杨厅长那样大吼一声“判嘛? 枪毙 ! ”的糊涂侠客的做法毕竟是不可依赖的,所以,人民一定要学好语文。法律和 语文,都不应是高居于人民头顶之上的华丽吊灯,而应是抓过来就能射出雪亮光 柱的随身手电。 《晶报》2 月15日转《纽约时报))报道,世上最古老情诗出自伊拉克,是四 千年前的女祭司写给国王的。我看了那情诗的译文,感觉不大像,平民气息很浓。 中国的《诗经》里的一些诗也曾被那些迂腐的学者们考证为是什么后妃写给君王 的,好像草民就不会表达爱情似的。《诗经》是孔子整理的在他之前就流传了多 少年的经典诗作,语言已经高度成熟,中国最早的情诗应该不止四五千年以前就 有,不过没有保存下来。两河文明那般早熟,如今却这样千疮百孔。 《人民政协报》2 月16日记载,民国政府驻奥地利总领事何凤山在1938到1940 年,顶着纳粹和蒋介石政府的压力,为至少几千名犹太人发放签证,虎口救人, 比辛德勒的事迹还要惊险动人。 《国外理论动态》2006年第2 期美国著名学者詹姆斯‘劳勒的《虚无主义的 共产主义与辩证的共产主义》一文,批判了那种要么是资本主义要么是共产主义 的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维,强调共产主义形成于资本主义的母体之中,是资本主义 社会的积极成分。文章回到马克思关于人的自由劳动和创造性劳动的立场上,论 述了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的辩证关系。 在我看来,欧美等国的社会高度发达,正是根源于他们对社会主义因素和人 道主义因素的坚持,这是我国在发展市场经济的道路上尤其需要注意的。 《今古传奇》今年第五期有一篇《拉美雄鹰格瓦拉》写得很好。格瓦拉跟卡 斯特罗的恩怨是革命者内部的思想分歧,也是政治家与战士的分歧。格瓦拉像鲁 迅一样要永远革命,而卡斯特罗要现实主义地先搞好国家,在跟美国的斗争中寻 求合作。格瓦拉1960年在中南海受到毛泽东接见,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拼杀出来的 医学博士激动得说不出话。但他平静下来后,仍然跟时任财政部长的李先念谈成 了一笔生意——向中国推销了大量的古巴糖。我小时候,北朝鲜的生活要比南朝 鲜好,韩国人合死忘生越过三八线“投奔光明”,其实就是饿的。韩国方面叫做 “越北”,我在韩国时应邀审阅过这种题材的小说。但作为东北人,我知道,那 时北朝鲜的生活不错,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阵营保证了它的“国际市场”。 从20世纪80年代起,朝鲜的贸易圈越来越小,开始困难起来。没有国际市场,像 美国、中国这样的大国还可以自己周转,但像日本、朝鲜这样的小国就岌岌可危, 这跟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是没有直接关联的。像格瓦拉这样的鲁迅笔下“过客” 一般的英雄,他是连获得胜利的社会主义都不要的,他又去非洲支援刚果革命。 可是刚果游击队的战士平时喝酒嫖妓,认为白人就是敌人。格瓦拉英雄无用武之 地,这导致他重返拉美,像海子一样选择了死亡。刽子手向他开了9 枪,大概是 害怕这个传奇人物拥有9 条命吧。卡斯特罗的古巴式社会主义,搞得很有特色, 但不知他夜深人静想起跟他一起坐牢一起战斗一起受伤一起坐了江山又挂冠而去 的这位战友时,做何感想。 2006年第5 期《今古传奇》有一篇讲刘介梅的文章。刘介梅是毛泽东选集第 五卷中谈到的一位湖北农民。曾经三代当长工,当乞丐,祖父叔父母亲都饿死在 讨饭路上。新中国成立后从农会主席当到了区里的土改工作组组长,分到了6 亩 3 分地、一头牛、全套农具、一幢大瓦房,娶了媳妇。于是开始发家致富,开了 一座榨房,还放债剥削,并以革命干部身份反对统购统销,拒绝人社。黄冈地区 把他作为“翻身忘本”的典型,开展了批判。大概是刘介梅表示了悔改,于是又 作为“忘本回头”的典型让他到处做报告,光在北京就报告20场,听众15万人, 一直到惊动了毛泽东。国家给他拍了记录片,大作家端木蕻良创作了章回小说《 刘介梅》,还有话剧、电影、连环画……刘介梅闻名全国。朱德总司令亲自接见 他和另一位农民代表饶兴礼,问他们有什么要求。饶兴礼说要十台拖拉机回去搞 合作化,朱德笑着答应了,后来饶兴礼官至湖北农委主任。刘介梅却说要一块金 表和一件皮大衣,朱德次日也给了他。刘介梅在回去的火车上周游车厢展示他的 金表,结果把大衣丢了。回去后先当黄冈农业局长,后回到镇里当兽医站站长, 一辈子也没有发大财,只有囤积烟卷赚过一点小钱,1997年贫病交加死在兽医站 里。我想刘介梅的故事今天拍成一部电影的话,会更有意义。 2006年第3 期《学术界》上《韩国对华投资现状、特点与问题》一文,介绍 了韩国对华投资战略的变化,从出口产品开始向占领市场、吸收人才和笼络政府 方向转移,值得重视。 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6年3 月出版的龙人的《乱世猎人》,洋洋8 册, 240 万字。翻看了一下,有些历史知识和宏大的视野,但是叙事平庸,语言乏味, 多是模仿的俗套,甚至有若干病句错字,人物很多现代腔,地名也都是现代的, 比如“枣庄”。广告吹嘘太甚,令人反感,大概属于武侠小说中的“假大空”之 作吧。 2006年第2 期《华文文学》介绍金庸小说被大面积抢注商标,除了“金庸茶 馆”外,皆无授权。商标几乎跨越所有领域、涉及金庸所有作品,其中“笑傲江 湖”被注册了25类。一种杀虫剂叫做“倚天屠龙剂”,一种热水器叫做“金庸之 火”。该期封二并列有夏晓虹陈平原夫妇的讲座照片,相映生辉。 2006年第4 期《百年潮》上崔斌箴的文章介绍电影《闪闪的红星》拍摄前后, 很有价值。先是1972年江青在样板戏影片座谈会上说:“你们要为孩子们着想, 为孩子们服务。我向你们呼吁,给孩子们拍些电影吧。”于是八一厂就决定,将 正在连续广播的济南军区作家李心田的《闪闪的红星》改编成故事片。小说原名 《战斗的童年》,创作于“文革”前。到197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出版时改为 现在的名字。该小说广播时,我们家家户户都非常爱听,记得是李维信播讲的。 物色演员时,竞争激烈,特别是胡汉三这个反面一号,最后由总政批准选中 了刘江,原因是“更像这个坏人”。主人公潘冬子最后在祝新运和洪剑涛两个小 孩之间权衡,洪剑涛因为过于乖巧而落选,但是现在仍然成了明星。而祝新运由 于把潘冬子演到了极致,等于把一生的戏都演完了。摄制组三下鹅湖外景地,把 电影拍得既充满革命精神,又充满诗情画意,其实在我看来,可以叫做“无产阶 级唯美主义”。特别是“小小竹排江中游”一段,美轮美奂,爽翻了全国人民。 江青高兴地说:“真抒情啊,谁说我们无产阶级不能抒情。”《闪闪的红星》成 本只有70万元,光在北京就卖出了八九个拷贝,在经济效益上也大获成功。1980 年,《闪闪的红星》在邓小平时代还获得了全国奖,可见其具有超越政治的无穷 魅力。 《闪闪的红星》影响了一代少年儿童的“素质教育”,他们坚强、刻苦、勇 敢、机智,充满理想,甘于奉献,即使在一个庸俗的时代被迫要避避风头时,也 能放射出压抑不住的光芒。 收到陈远寄来其《被忽略的大师——李宗吾新传》,浏览一番,写得颇见功 力。大学时读李宗吾《厚黑学》,对于历史人物之评价启发甚多。今日看来,对 于理解当代国际政治恐也不无裨益。 《今古传奇》2006年第7 期木青的《齐奥塞斯库:枭雄末路》写得很好。齐 奥塞斯库1964.年在罗马尼亚人民的拥戴下当政,内部发展经济,人民能够买小 汽车、冰箱、吸尘器,外部独立自主,特别是对抗苏联的“有限主权论”,反对 入侵捷克。在国际上赢得了英雄的赞誉。苏联把意识形态置于国家主权之上,跟 今天美国高喊的“人权高于主权”一样,都是侵略别国的强盗逻辑,只用于别国, 不用于自己。齐奥塞斯库在威望达到顶峰的时候开始一意孤行,以大幅降低人民 生活水平的方式发展重工业,导致素有“小巴黎”之称的布加勒斯特市面萧条。 特别是把自家六七个人弄进中央委员会,导致人民日益不满。1989年12月,哄传 军队屠杀了几千百姓,于是“救国阵线”发动起义,齐氏夫妇出逃失败,经秘密 审判当场枪决。然而十年后,罗马尼亚经济并未像美国许诺的好起来,人民开始 醒悟,他们错杀了一位有缺点的领袖。数千工人游行中打出标语:“我们热爱您, 齐奥塞斯库同志! ” 美国也公布了事情真相,原来一切都是中央情报局的阴谋。 老布什先是要求戈尔巴乔夫出兵罗马尼亚,戈尔巴乔夫虽然混蛋,但毕竟还 是个共产党员,当即拒绝。老布什于是策划了一个“铲除计划”,先是全世界范 围的舆论诽谤,揭露齐氏的“累累罪行”,然后培养代理人和叛徒,最后弄来停 尸房大量的尸体,伪造大屠杀的电视片,终于抓住齐氏出访的机会,一举成功。 失去了苏联和中国保护的罗马尼亚,就这样被美国干净利索地拿下,齐奥塞斯库 的审判和死亡详情至今仍充满谜团。齐奥塞斯库临刑时,大义凛然地吟诵着柯什 布克的诗句:“宁愿雄狮般战死疆场,绝不做套着锁链的奴隶。”但是一个真正 的马克思主义者,光有英雄的激情是不够的。齐奥塞斯库在各国共产党领袖中, 缺乏系统的思想理论,个人英雄主义突出,政治上先民主后独裁,人民不能接受, 经济上先享受后吃苦,人民也不能接受。跟苏美两霸搞等距离,又看不清中国 “韬光养晦”的真相,结果大意失荆州,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想当年罗马尼 亚电影在中国是很受欢迎的,《沸腾的生活》的主题音乐是那般优美。改革开放 之初,还有人主张要学习罗马尼亚。有个相声里说,咱们国家目前跟罗马尼亚关 系不错,你买块罗马表不也表示表示嘛! 现在的中国青年人,谁还关注罗马尼亚 ? 一个历史上贫穷落后的小国如何保持既能政治独立又能经济发展,这是摆在当 今越南、朝鲜、东欧和拉美一些国家面前的严峻课题。 2006年第4 期《当代文坛》杨亦军《法国当代通俗小说综述》一文指出,法 国小说19世纪走向成熟,20世纪更是在文坛占据统治地位,20世纪80年代开始, 小说通俗化成为必然趋势,1984年杜拉斯的《情人》可算通俗小说开始繁荣的标 志。题材大胆和怪诞,侦探和科幻占据重要地位。反观中国,通俗小说还在为自 己的合法性而跟那些混蛋学者拼命地战斗着。 《中国老年》2006年第3 期有篇谈罗章龙的文章,罗章龙晚年希望中央能够 认可他当时主观上是反对王明,不是故意要另立中央。他在遗嘱中写道:“共产 主义是个伟大的事业,我的主义不变! ”一个被开除党籍六十多年的人,信念如 此坚定,也不愧是当年“二十八划生”的三个半朋友之一了。 今天还收到陈泳超主编的《北大段子》,内容多是网络上的。里面有一篇讲 汪景寿老师的,正遇2 月27日汪景寿老师病逝,我就在今天的课前给学生读了那 一段,算是表达对汪景寿老师的悼念。汪老师除了研究当代文学、台湾文学外, 是中国曲艺研究的第一学者,是真正深入曲艺界的学问家,跟很多曲艺名家是朋 友。他的《曲艺概论》、《中国相声史》都是具有开创性的著作,我受他启发不 少。汪老师待人非常随和,有一种天然的“糙幽默”。早期上电视的时候,上面 西装领带,下面赤脚穿着解放鞋,我以此调侃他,他却说这就叫“北大精神”。 他还调侃我在电视上一边假正经一边随时随地犯坏。一次系里开会他打盹,我提 醒他,他却说是领导的讲话“太催眠、太催眠”。上个礼拜我们办公室主任杨强 兄说他住院了,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儿,还想跟他请教郭德纲现象呢,竟不料他就 这么走了,才72岁。今后北大再没有对曲艺研究如此深厚的专家了。 2006年第3 期《文学自由谈》上张颐武的《在“中国梦” 的面前坚定信心》依然表现出老张一贯的超乐观主义。中国若有一千万个张 颐武,美国人民就都成了要到中国来打工的傻根了。同期还有我的大学室友罗文 华兄写张中行的《非凡的布衣》,味道比较闲淡,老罗修炼得接近罗汉了。马瑞 芳的《一次应该留存的访谈》则是《聊斋志异》研究的宝贵资料。 封面上正是马瑞芳的照片,书卷气里混着些山东大娘的朴实劲儿。 2006年第3 期《中文自学指导》里《天人合一的建筑思想》有助于理解今年 北京高考语文试题的《天坛》一文。吴晓明《博客新闻的写作形态》可以作为以 后博客研究的资料。 2006年第7 期( 《国外理论动态》上《当代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和( 《德国 社会阶级分析》二文很不错。 2006年7 月上期( 《社会科学论坛》仲大军的《子路与孔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讲得颇有道理。仲大军是子路的75代孙,对孔子研究得很细致。 2006年第3 期的《语文建设》上社科院王灿龙的文章解释了白居易( 《琵琶 行》中“名属教坊第一部”这句诗里“第一部”的意思,材料和推理俱佳,令人 信服。2006年第3 期《百年潮》里罗平汉的《桃园大队“四清”前后》是访问桃 园大队原队长关景东的访谈录,很有价值。在刘少奇等各级领导的关怀下,桃园 的亩产量从几百斤要提高到亘古未闻的上千斤,试验田达到2000斤。刘少奇把外 宾送他的电影机送给桃园,说是“作为我们全家入社的股金”。王光美化名董朴, 在桃园搞四清试点,总结了“桃园经验”。关景东历年多吃多占,受到王光美的 批评教育,退赔了‘700 块钱,家里赔得什么都没有了。桃园大队现在属河北抚 宁县牛头崖镇,关景东本来是半条牛起家的合作化英雄,结果一路坎坷。他1931 年出生,现在身体不好,讲话很实在,也比较有水平。 《国外理论动态》2006年第3 期上美国战略家布拉德利。 A ·塞耶的文章《美国对抗中国的几种可能选择》很值得重视。 作者是兰德公司顾问、哈佛大学研究员。文章认为美国接纳中国是不可能的, 中美对抗势不可免,所以文章的重点是指出美国如何收拾中国。一是“对关键产 业的制裁”,包括石油制裁、信息技术制裁,目的是延缓中国的经济增长。二是 加强联盟,包括与印度、俄罗斯、日本、韩国的双边联盟和建立一个“亚洲北约” 的多边联盟,“从而使中国的防卫任务变得更加困难”,特别突出的是要阻止中 国统一,“确保台湾的独立”。三是“维持军事上的优势”,这是“对抗中国的 最有效的机制”,“武力威胁将会使中国的领导人举步维艰”。文章还要求美国 “阻止对中国的技术转让并援助新疆与西藏的独立运动”。作者立场鲜明,条理 清晰,特别是其直言不讳的民族主义情怀颇值得我们深思。 陆颖华老师的书画集收到很久了。陆老师是陆侃如的后代,当年教我戏剧课 的,慈祥谦逊又一丝不苟,多次组织我们看戏。我的作业她给了最高分,对我很 赏识的。我受哈尔滨文艺气氛的熏陶,从小就爱看戏,但大量阅读戏剧材料,还 是跟陆颖华、孙庆升两位老师的启发有关的。听说有一次,陆老师搞到两张票, 约自己的一位女研究生去看戏,陆老师在剧场门口等了半天,不料那学生竟带着 自己的男朋友同去,陆老师只好把票让出,自己回家了。陆老师真是“母亲导师” 啊,换了我,当场就把那学生革出师门了。陆老师退休后开始学习国画,十 六年下来,成就斐然,在日本开过画展。我看她画的花鸟和北大风景,神清气爽, 幽雅绝俗。一个人拥有了美的底蕴,干什么都能成功啊。不晓得俺将来退休后, 是修理自行车呢,还是抚摸麻将桌呢? 傍晚在路边买到两本好书。一本是德龄女士的《御香飘渺录》,我本来有一 本,但今天这本是1980年根据1936年( 《申报》版影印的,竖排繁体,插图精美。 秦瘦鸥的译笔雅驯老到,慈禧和光绪的私生活,读来恍在目前,又分明隔世,颇 有沧桑之感。如此好书,因为要下雨,书贩急于收摊,被我仅以4 元拿下,海内 藏书之友闻之,岂不捶胸嚎啕乎! 社科院杨义老师当年教导我,买菜一定要黄昏 时分去。我举一反三,买书也要黄昏时分去。日本陆军操典上讲得更精炼,这叫 “薄暮攻击”,蒋委员长经常提醒部下的。倘若薄暮又兼雨前,则几乎可以“不 战而取人之书”也。此乃书友内部秘诀,慎勿外传,切切。 另一本也以4 元拿下的,是日本学者高桥进的( 《李退溪和主敬哲学》。李 退溪是朝鲜儒学头号大师,我在韩国时涉猎过他的著述,博大深邃,可以说是朱 熹之后的集大成的东方哲学家。李退溪继承宋学,又进一步更加强调人的主体地 位,也就是说,“天人合一”中的人,应该是具有高度自觉能力的人。 他提出“心为身之主,敬为心之主”,将儒学的理论推进了一大步,对朝鲜、 日本和中国都产生了很大影响。近代以来,东亚的思想家面对民族危亡所构建的 各种理论,大都跟如何处置“主体”有关。康有为的重新阐释公羊,梁启超的 “新民”,鲁迅的“立人”,熊十力的革新佛学,毛泽东的融合马列与儒学,刘 少奇的“修养”,金日成的“主体”,竹内好的“回心”,直到20世纪80年代关 于异化问题的讨论,都与如何找到一条超越传统东方西方的崭新的人类文明发展 之路是有关的。今人徒见中国之腐败、日本之变态、朝鲜之贫困、韩国之浮浅、 美国之霸道、俄罗斯之衰败……而不知各国皆有雄厚之传统思想资源,倘汲取得 当,足可化解大多数现实困境。李退溪当年建议朝廷允许倭寇求和,全力防备女 真,还提出不能以仁义道德之礼对待具有特殊文化意识的倭国,这都是极有远见 的。1952年,麦克阿瑟一句“日本是12岁的小儿”,刺激了日本发愤图强。而今 天自以为已经长大成人的日本,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主体了。由于中国学者大多 数不知道李退溪,书贩更是闻所未闻,所以此书也顺利以薄暮战术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