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降临的那个时刻计时(1)
那个瞬间,八千吨情感,火爆在我的喉咙里。
在瓢泼大雨中,我驶近机场大门,一辆黑色长龙卡住我的红色蓝博吉尼跑车,保
镖推开车门,撑开黑伞,这时你下了车。这个刹那,一座火山从我的胆里爆发出来,
我突然不能呼吸。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你的身体迸发着过盛的精力,即使裹在黑皮大衣
里。你的大脑和四肢肌肉放射着过多的荷尔蒙,即使隔着一道雨的迷宫。你的眼睛
能把女人燃烧成灰烬,即使隐藏在雨帘的后面。
我手指交叉,祈祷祈祷祈祷祈祷祈祷祈祷……我的秘密陛下! 面对诸侯涌起的
江湖, 你是年轻舵主。面对群雄争霸的沃土,你是幕后总督。十二岁时我在家庭舞
会上见过你,当时你对我粲然一笑。一个世纪才绽放一次的笑容。我的世纪王子,
你的笑,让我看见火红的月色,碧绿的阳光。从此,你是我惟一的倾诉对像。我把
你和我的故事,谱成曲子,在我忧郁的时候,向你倾诉。我想像你,坐在我的面前,
在迷雾里,思考着我们的未来。那时枫树上,栖落着夕阳,风像一只只手指,敲着
我的窗子。你摸着太阳的额头,测试我的温度。我仰着脸,捧给你一朵焦灼的向日
葵。我和我的太阳神,就这样日日夜夜,成了秘密情人。
我摇下车窗,你的眼光扫过我的磁场,我们的眼睛彼此镭射。
我眼里,给你的信息,十万火急。迟一分钟,送到你的眼里,我就会沦为亡命
之徒。生来,我们天各一方,任凭我,怎样思你念你。从此,我们又天涯海角,任
凭我,怎样呼你唤你。
你隔着雨帘凝视着我,你的火焰山眼光的浓雾里,有种惊讶,有种难以捕捉的
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动荡。你眼里的秘密,闪烁着一个礼物。你给梦者的卧室的笑
容,像在潜水时讲着一个爱情故事。你的美,像一座宫殿,让我望而却步。
突然,你冲向我的车窗,保镖追上来,为你撑着伞,你示意他们闪开。你落汤
鸡似地淋在雨中,头探进我的车窗,柔情地对我说,“你的眼睛里,美、神秘、激
情像煮皂锅一样沸腾。我见过多少勾魂的眼睛,可是从来没有看见一双眼睛这样清
澈,这样深邃,把我带进深不可测的海底。”
我的眼睛陷入昏迷。
在我青春期,什么也没有发生时,就想见到你;在我青春已过,什么都发生之
后,才和你相遇。我曾经幻想过,多少千钧一发的时刻,与你相会在惊天动地的背
景中。可是我们只相会在这个暴雨的走廊上,你扫射着我,掂量我还剩下几分豆蔻
年华。你是否在乎,我的隐秘的故事。你又让我怎么样如实地把自己袒露给你。
不知道钉在电椅上不省人事了多久,比一个毛茸茸的头挣扎出血糊糊的子宫还
漫长,比猿人爬下树抱下产儿转世到今天还漫长。
比惊鸿一瞥还短暂,你湮没在暴雨的大海里。
我突然感觉头和脖子分裂,落在我的手上。我心痛地抱着头,悔恨与你失之交
臂。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痛悔的人会用锤子砸自己的头。我的头因为思念你而窒息
的时间就是我在绞刑架上的时间。
我活着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为你而生。可是那个瞬间,我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走
向你,告诉你,我可以为你去死。
我知道这个瞬间就是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我的灵魂常常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可从没有翱翔到这个高度。我呼吸着最稀薄的空气不得不背上氧气筒。我感觉高压
锅在我的大脑里爆炸,原子弹在我的大脑里爆炸。
我窜出汽车,穿入拥挤的进口,比一头母狮追逐雄狮还迅猛。
明知道,我的使命,通向滑铁卢。我知道事实,可事实并没有释放我。
明知道你是女人的神,虔诚信徒的宗教,可是我不把生命奉献给你,我就不能
复活。
明知道,你的目光,是雨中的霓虹灯,冷艳,而没有温度。你的笑容,是雾里
的渔火,动听,而又流产的童话故事。你的身体,是风里的铜钟,送旧迎新着来往
的人。
明知道,你的爱情,是一枚月亮,像日食中的灯塔,可你为每只迷路的船,指
点方向。你的博爱,是一轮红日,像梦的主人,可你为每个白日梦的人,打开套房。
明知道,爱情,有的能求,有的不能求。明知道,爱情,有的能说,有的不能
说。明知道,爱情,有的能为,有的不能为。
我的痴狂的冲力突然被我的长筒白高跟靴拧倒,我的膝骨毫不客气地扭伤,扭
伤到几乎脱环。
机场成了刑讯室,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一身大汗。
我绷着白色超短裙,白色吸收了所有的颜色。火焰的颜色,痛苦的颜色,投降
的颜色。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不屈不挠。我站起来,在脚腕肿胀剧痛中向前挪动,手里
攥着靴子,嘴角一丝幽默的笑容。每一步都像残疾人从轮椅车上走下来的第一步。
我好像进了吸血鬼的地下室,突然他咬住我的脖子,吸干我周身的鲜血。我能
责怪谁?是我捧着心让他品尝。
匍匐过每一个舱门,都没有你的踪影。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你,当我除了疼痛
再也无话可说。
我瘸着回到机场门口,跑车已经随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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