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击在大理石壁炉上
你离开后,我的血管像油管爆裂。我一拳击在大理石壁炉上,击得满手是血,
大理石上血迹斑斑。
我滑倒在大理石台阶上,头撞得像雷声,脸蹭得血肉模糊。我在镜子前包扎上
脸,看着血殷红的绷带,看着自己恍惚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打入冷
宫。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把你引向暴君。
我来到后院,拨弄起竖琴,越弹越凄凉。
突然,一个身子翻墙而过,我没有想到是吉米。
他激动地说,“我买下你隔壁的房子,正在搬家。我们一墙之隔,我以为是天
上来乐,我站在墙的那一面听了两个小时,后来,我爬到梯子上,那个瞬间,我的
眼睛被你焊住了。你在阳光下弹着竖琴,你头上插着的蝴蝶几乎飞起来,你弹奏竖
琴的刹那也像在风中飞起来。”
我像腰部截肢的病人一样向手术医生求救,“吉米,你说的对,我和别的女人
一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说,“理查德昨天还说你是他千呼万唤的女神,他赞美了你两个小时,他说
你的灵魂一个世纪才出现一次。这倒是他朝令夕改的方阵。你说什么把他得罪了?”
“不记得。”我陷在琴弦的云雾里。
我蒙着纱布,跟着吉米,来到他家,搬家公司正在用升降机卸下三角钢琴。他
带我参观他的新房,35米高的天窗让大厅像阳光灿烂的舞厅。他兴奋地说,“我要
让我的房子变成你的画廊。”
三层楼,十几间房子,他问我怎样摆设。我心神不定地给他出着主意。当我们
来到后院的泳池,我终于压制不住焦灼地问,“理查德对你怎么说我?”
吉米的手掌拍了一下棕榈树,他的失望都在他的手掌上,用力过猛,手心拍出
了血,他两手攥在一起,血沿着手腕流淌,他缓缓地说,“那天理查德走进我的办
公室,把你的几首诗有血有肉地背了一遍。我只记得‘我在大雪中等你′和‘你骑
马而过时,从马上坠落′。有一点你不知道,理查德记忆力惊人,他从小学中学大
学,被公认为‘小超人′。小学,他一人同时下四盘盲棋,下赢四位国手。中学,
雕塑、油画、音乐、文学、哲学,博古通今,老师都不得不佩服,说他是文艺复兴
的达·芬奇。大学,他打领带的时候,面前都放着百科全书,过目能诵。在十几所
常春藤大学竞选,他当选模拟总统,和他竞选的可都是参议员州长的儿子。他从大
学起就开始制作电影,读过一列火车的剧本,可是他从来不会搞混一句精彩对白,
在他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面前,即使好莱坞铁腕也不得不称臣。他第一次获得奥斯
卡制片奖,才二十六岁,最年轻的新生代,他上台领奖时,全场起立,雷鸣掌声经
久不息。人人对横空出世的昆仑派,肃然起敬。对天上捧出的一轮朗月,高山仰止。
他向台下的掌声挥手时,他的摄人魂魄的风采使主持人对着实况转播的四十亿观众
感慨,命运总是偏向一种人,他必须具备超人的胆略、伟人的气概和无人企及的巨
人风采。风云人物周刊连着六周爆炒,整个世界给他都不能证明他的实力,他征服
了一代人。他这样的人能不狂吗?讲句实话,这世上,我听见敢顶他的,也就是你。
可是你要知道他的脾气,他软硬不吃。他不仅能量过人,热量超人,火气更旺。你
招架得了吗?”
我被煽风点火得几乎要烧房子,我的脆弱的嗓子先声夺人,“虽然我不是振臂
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可是我是新新人类,还没有我不敢想的,还没有我不敢做的。”
吉米笑笑,“那你就写本新新人类宣言。从古到今的书,不是人吃人就是天吃
人,不然就是无穷无尽的主义,铺天盖地的情痴。你天生超前,走在时间的前面,
那就给世界一个惊喜,理查德就会踏踏实实跪在你面前。”
我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他看着泳池边螺旋浴的激流,想了刹那,“你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从我们惟一的朋友口中,我丈量你和我的距离,我激动地问,“什么相似之处?”
他说,“幻想,执着,聪明,目光远大,智商极高,你们是神交。”
我穷追不舍,“还有呢?”
他不假思索地说,“你们是一对超前的人,一对幻想家。你们是两个精灵撞在
一起。你们虽然拥有世界,却根本不在乎手里的世界,你们满脑子想的是创立一个
新世界。静坐不动,就可以驱使宇宙奔驰。你们天生以迈向巅峰为目标,心灵永远
处在巅峰状态。你们关心的是惟美、神圣、自然与宇宙价值。你们是哪吒闹海的人,
大闹天宫的人,天马行空的人,大浪淘沙中势必叱咤风云的人。”
他不愧是白宫首席律师的儿子,难怪被好莱坞杂志称为第一神嘴,我锲而不舍,
“还有呢?”
他一鼓作气,“你们是凯旋门的魔术师,极乐世界预卜先知的预言家。幻想是
你们的狂欢节。沉迷在幻想中,不问世事。你们是幻想的国王,现实的甩手掌柜。
为幻想两肋插刀,却对现实视而无睹。你们是新时代的人,打破社会阶级人种一切
锁链,你们是敢于疯狂的人,疯狂中都具有哲理和逻辑。”
我追问,“还有呢?”
他声调冷静,“你们宁肯冲进火焰里而不只是旁观。你们受到命运之神交错穿
插的惩罚与赏赐。对惩罚,你们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可以超越命运。对灾难,你
们目空一切,大祸临头还谈笑风生。在最惨烈的狂风暴雨面前,你们乐观超然,以
为是戏剧里的挑战。遇到同样的逆境,别人自杀,你们却不屑一顾。你们自己就是
发电站。你们是从不随波逐流的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打破一切常规的人。你们
是一对山鹰,在天空中翱翔,不知恐惧是什么。即使绑在火刑、绞刑架上也能逃之
夭夭。”
“还有呢?”
他想了想,“你们是没有恋爱就活不下去的人,把爱情视为一种激情嗜好,终
生不变的职志,可你们更沉醉于幻想式的爱情。复杂的爱情游戏,对你们轻车熟路。
你们最爱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艰险的天堑,在你们脚下,也是水到渠成。
只有爱情才能把你们的灵魂、智慧、创意发挥到淋漓尽致。可是你们的未来可能短
路。”
云彩撒开一张渔网,我看着云彩,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们都是博爱的人,新潮的人。他患有承诺恐惧症。他是宁可撞
死在笼子上也不被镣铐束缚的人。虽然你是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
人,可你又是善于幻灭的人。”
搬家公司在等他,他送我到门口说,“女人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失败不是坏事,
至少失败会帮助你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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