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心痛(1)
在垂死的心痛中,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遗嘱。我开到你的白色石堡,门卫挡住了
我。
填表后,他们给你打电话,然后告诉我,对不起,理查德不在家。
两辆警车神速到达,火力密集地搜身,连鞋根都卸下来,看是否藏有凶器。警
察押了我几个小时,在手持电脑上追踪我的前科。自从奥克拉荷马市政府被炸,整
个美国成了白色恐 怖大本营。身藏任何凶器都是恐怖嫌疑犯。幸亏我没有随身带
着地下室收藏的手枪,否则我立即就被扭送到大牢里。
没有想到进这道焊着S 的铁门比进美国国境还壁垒森严。终于放行后,我沿着
棕榈树,开到蜿蜒的山路上,停在一望无际的橙黄色花海前,我用望远镜从车上俯
瞰着你的大门。
突然,我看见你的长龙从庄园里开出大门。你原来在家,拒我于门外。汽车停
下,你把露尔抱出车,你们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摄影师仰下来,抢着露尔系列性感镜头。你躺在草坪上,观赏着她的连环画般
的挑逗亮相。你忍不住把她抱在你的膝盖上,亲昵地吻着她的胸脯。
那个无以伦比的时刻,一辆坦克从我的太阳穴上轧了过去。
你把她抱回车里。汽车开出我的视线。棕榈树成了黑色。橙黄色的花海是一片
墓地。我的胸口压着一口棺材。
我扶着黑檀树惟恐摔倒,我成了爱情的瘫痪病人。在你掉头就走的时候,才知
道爱应该小心。
我捧着给你的情书,捧着初恋女人的骨灰,我捧着她登上山顶,在行云流水中
她更加沉重。我把她叠成纸花,让她点缀一个个漩涡。我把她叠成纸鸟,让她飞进
一片片灰烬。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天空拉上了帷幕。黑夜,一片沙漠,我埋在最深处。因为
你,我再也不能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因为你,我再也不能从容地参与人情世故。
既然真情被践踏,纯洁被蹂躏,我把心象黄豆一样,攥得粉碎。我把粉碎的心
称在祭坛上,看着这个发霉的种子怎样收获。
我捧着初恋的骨灰,撒在我的黑夜的城门上。
深夜回到家,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踱来踱去。一声叹气让我听出是我的父亲。几
个小时前刚刚通过手机,我心情不好,挂了电话。没有想到父亲连夜从华盛顿飞来。
父亲的身影在黑暗中挪动,“我听出你心情焦躁,放下会议,立即飞来看你。”
我胸口发堵,堵的象黑色气体压缩在心口。我浊气太重,气流不通,我血管堵
塞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必须打通我的气,不然我就气绝而死。
我抑郁地说,“我发射的太空梭眼睁睁在我的头顶爆炸。我全部的心血都在里
面。我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声音忧虑,“你这样,我们怎么能放心?你妈妈因为你,不能吃,不能睡。
讲句实话,我们死都不敢闭上眼睛。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作茧自缚,无望地看着
你自取其辱,对残害自己女儿的人无能为力,我们也在地狱里。你爱理查德,我们
爱你,就是因为爱,我们陷在同一个地狱里。”
当初,我总是在自命不凡时,又自暴自弃。每当我看破红尘,你们的心脏总是
隐隐作痛。后来,我背井离乡,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再为我黯然神伤。
他声音哀恸,“你被理查德璀璨的美貌和身价迷惑,我们被你承担的痛苦煎熬。
每个人的身上既有天堂之乐,也有地狱之苦。天堂和地狱的苦乐,完全在自己的内
心里,它的改变不是靠上帝,而是靠自己。”
我祈祷,“我需要传教士。”
他说,“我要是真的能象我说的这样大彻大悟,我也就不痛苦了,我也就不会
从三千里外追你到这里,和你谈怎样摆脱自己内心的魔杖。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苦,
可是最煎熬的是心苦。即使我有多少智慧,遇上你的心事,我都不能清醒。”
我说,“我们在一个魔咒里。”
他说,“什么是魔,魔就是贪,就是嗔,就是痴,爱就是心魔。贪心使人痴癫,
私欲使人中邪,幸福快乐都变成不幸,痛苦是唯一的伴侣,精神折磨就是地狱。一
个再好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都会走向极端,甚至杀人,或者自杀。如
果我们陷入爱恨情仇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又怎么济世救人,我们不是枉来一生?在
这个世界上,自己是自己的救星。使自己飞跃出痛苦的第一步就是找回自己真善的
心,只有真善才能消除无数灾难,达到无我的境界。一无所求,无欲则刚,无私无
畏,无荣无辱,心如天空,魔就失败了,再也奈何不了你,”他在黑暗中象一座纪
念碑,“爱给人套上枷锁,博爱给人自由。只有博爱,才让灵魂超越肉体。从爱到
博爱,只是一念之间。从我到大我,仅仅是面对面的距离。从悲惨世界,到极乐世
界,就在今生轮回。”
我说,“如果人人都有你这种心胸,这个世界就是天堂。”
父亲说,“你看,天上的东西往上飘,因为圣洁,使人净化。地上的东西往下
垂,因为浑浊,使人堕落。”
只要我们到了语言不能抒发的关头,只能狂草。
只有狂草,才能打通中枢神经。只有浩然,才能把气拔起来。只有磅礴,才能
涤荡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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