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吉米砸在血泊里(2)
“我被钉在十字架上了吗?”你再次抱住我的头,你的眼光锐利而又温柔,
“我爱你。”
“谁?”我的头再次挣扎出来,口气降温到零下两千度。
“我的女神。”
“她死在十字架上。”
你扑在我的胸口上,“你是我的天使,我们死也要死在同一个十字架上。”
我推开你的双臂,“如果我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从来找不到你,从来听不到你
的一句安慰,我也就什么都不需要。我死了,你也就如释重负。我的骨灰盒上没有
名字,只需标上——继哈姆莱特被刺后最孤独的人。”
你突然跪在我的面前,眼里涌满泪水,“我们死也要死在同一个骨灰盒里。”
我的心痛,像没有麻药的开胸手术。
我沉痛地发着祷文,“就让我们把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吧。能忘记多少,就
忘记多少。就让我们把付出的情感,都掩埋了吧。能掩埋多深,就掩埋多深。就让
我们把所有的思念,都流失了吧。能流失多远,就流失多远。”
你吻着我的手背,你的泪水顺着我的手流淌,你声音颤抖地说,“我再不会让
你难过,我再不会让你难堪,我再不会让你心痛,我再不会让你心寒。”
一个九寸的钉子,扎进我的太阳穴里,当我看见你用手指用力地堵住你的泪泉,
可泪水依然顺着你的手疼痛地流淌。你好象预感了什么,抱住我的头,让我在你的
泪水中洗礼。这是怎样的呜咽,我从来没有听过男人这样绝望的哭泣。一生能有一
次真情,还奢求什么。一生能有一次真爱,何必再问结局。
你从来不忍心伤害我。你说过,伤你一分,我会痛十分。可是你不知道,伤我
有多深。我从来不忍心折磨你。我说过,折磨你,就是折磨我自己。可是你不知道,
有一天我折磨你会有多残忍。
难得你,对我有这份情。难得这么久,你没有让这份情,物换星移。难得我,
对你也有这份情。这份情,一年比一年深重,可又只能让它销声灭迹。
医生走进病房,拿着我的档案,对我焦灼地说,“你严重缺血,血袋明天早晨
才能到。”
你镇定地说,“我给她输血。”
“她是B 型。”护士核实着手里的档案,“如果你是A 型,输给她,她就会死。”
“我也是B 型。”
“她是你的妹妹?”
“我的妻子。”你挽起袖子。
护士为你验血后,针头扎进你的静脉里,你的血沿着输血管流进我的静脉里。
护士走开的瞬间,我按下电钮,我的血倒流进你的血管里。
护士返回病房后,尖叫,“谁按的电钮?我晚来几分钟,她就会失血致死。”
你沉醉在为我输血的气氛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告诉护士,“我在和他换
血。”
护士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病人,死到临头还换血!”
我看着你,“就让我流进你的血里。誓言一瞬即逝,只有血是不朽的情物。”
你凝视着我,“你的一切都来自你的血,我能感应到。”
你抽出400cc 鲜血,注进我的血管里。我抽出400cc 献血,注进你的血管里。
当你的血,流进我的身体里,我成了你。当我的血,流进你的身体里,你成了我。
我们这一生不可退换的信物,即使退回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这一生宁死
不屈的信物,一旦烧成灰,彼此都不能拥有一滴。
我看着你的血管,“我的血里,涌满了兴奋剂和安眠剂,什么能把这些忧伤过
滤掉?我的血里,沉淀了太多的悲剧,谁又能把这段历史冲刷掉?我的血里,流尽
了生与死的思考,谁又能把这个灵魂扼杀掉?从此,我的血,流进你的血管里。”
你说,“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换血后,我也患了忧郁症。”
我笑笑,“不过,我的血里有癌细胞。”
你的眼光温柔地抚摸着我,“你把我引到疯狂的边缘。只有你知道怎样让我疯
狂。不要说癌细胞,就是核细胞,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接受。”
护士摇着头,“这个病房里还有正常人吗?”
你的目光捧着我的脸,“你使我觉得,你和我的爱情会穿越生死。这个世上随
时都有可能遇到不测,今天我就交待我的遗言,无论天塌地陷,你和我生死都在一
起。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幸福。”
吉米在纸上写下,“我是你的证人,请不要食言。”
读着他的字迹,我听到他的破碎的肺里的呼喊,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呼喊。我
吻着这张纸,泪水模糊了字迹。
你握住吉米的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圣人。”
我含泪说,“我们三人就像死党,我们,”我的眼光模糊,“我们在同一个梦
里,我们忍受同一种苦痛,我们呼吸同一种感情。我们在同一个风暴里,我们穿越
同一道火网,我们挑战同一个天空。我们在同一个地平线上,我们失去同样的命运,
我们面对同一种裁决。我们是同一颗颤抖的心。”
吉米死死地咬住床单,像一场从骨头里挖出子弹的没有麻药的手术,他的一口
牙已经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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