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签署死刑通知书
又到了机舱口。
你抚摸着我的太阳穴,柔情地说,“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
我的喉咙哽住。
我挣扎着,“我随时准备签署死刑通知书。”
你温柔地吻着我的头发,“我只是和你开玩笑,让你的脉搏加快,这样你夜里
就可以睡在一切都可能发生的海面上。”
你抓住我的手,“我问你为什么不是妻子就什么也不是,情人不是很好吗?难
道不可能成情妇吗?”
我冷笑着抽出手指,“你想让我成你的情妇?你以为我会成为你的情妇?哪个
女人都是你的情妇。”
我掉头就走,你一把抓住我,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向女人求过婚,总是女人
向我求婚,女人的最后通谍历来是,不是丈夫就是敌人。多少男人吓得服服贴贴。
你真应该给自己找个‘伏贴' 的男人,没想到你是个淘气的女孩,也许这就是吸引
我的地方,使我在赛车道上转换跑道。你是我的迷魂药,我知道我不该服用,可是
吃下去的感觉太好了,我无从抗拒,可是又没有解药。我希望你理解我,这样你就
不会被伤害,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告危。”
我含泪切齿地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今生今世我可以是天下男人的情妇,
惟独不是你的情妇。”
你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也是!今生今世我可以是天下女人的情夫,惟独
不是你的情夫。”
你抓住我的手,“真正的爱没有规则。爱情和战争没有规则。”
我抽出手,“自我保护。”
“我保护你,我的天使,你终于安全了。我根本不能忍受失去你,你又不能忍
受我的越轨,所以我成了你的俘虏。”
一阵沉默。
我就像沙漏中的沙子,粒粒计算着,你和我,在一起的时辰。我就像漏壶里的
水滴,滴滴凝固着,我对你,说不出来的语言。我就像日规下的影子,暗暗靠拢着,
你和我,中间的距离。我只能这样,惟恐我在目击一分一秒时,你会拔腿就走。
“你在想什么?”我打破了死水般的沉默。
“未来。”
“什么未来?”
你庄严地说,“史东夫人。”
“史东夫人”,让我难以忍受地快乐。史东夫人,这个伟大光荣神圣庄严的光
环,让我贵妃醉酒。
我忍不住向你发誓,发誓给你写一万封情书。
你笑笑说,“我会像收集荷马史诗一样,把你的万封情书编成百科全书,明天
我就改行成邮递员,亲自上门取信。”
你眼里的依依不舍都是对我的激励。我太需要你的激励。你的眼光使我再一次
信心勃勃,你的眼光使我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我把自己想像成了世上绝伦的、前无古人、几乎不朽的女人。每一个伟人的细
胞,都在我身上沸腾。每一种不可控制的情感,无法言说的欲望和绝望,都在我的
血液里,举起闪电。
我压抑了太久的豪放终于像岩浆一样从嗓子里喷涌出来,“人生就是一场殊死
冒险,不然什么也不是。”
你恭敬地说,“是的,史东夫人。”
突然,你嗤之以鼻地冷笑,“史东夫人,我的十三个继母都是这个头衔,难道
你和她们一丘之貉?你这么前卫的女孩怎么套着如此腐朽的枷锁?你还不如一个科
隆人清醒,你怎么就看不破,我为你的乌龟赛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的血液骤然降温到冰川季,我的胸口堵住,嗓子噎住,眼睛糊住。
我掉头就走,听不见身后螺旋桨的轰鸣。
机门刚刚关上,我就成了柔肠寸断的女人。
我不再提作你的妻子,这个敏感的影子,像月光一样,跟随着我。
我一秒钟都不能离开你,一别又是遥遥无期,我突然想告诉你,作为一个情人
接纳我吧,尽管我是其中之一,至少我还能见到你。只要能见到你,我什么都可以
妥协。
飞机还没有起飞,我就忍不住打通你的手机,我激动地说,“能听到你的声音
太好了。你刚刚上了飞机,我就想你想得发慌,想你想得胡思乱想。你需要吻我十
个小时才能使我的魂定下来。我只要闭上眼睛,就看见她在你的怀里。她告诉我,
她一直就在你的身边,我总是被这样的恶梦惊醒。”
你举着手机,从窗里看着我,“梦都是反的。”
我问,“还记得我们的和平暗号吗?”
你在窗口给我V 的手势。
我在电话里祈求你,“我一分钟看不到你就有自残的危险。我一定要跟着你。
不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堕落。过去,我只要你的一句话,现在这句话远远不够。我
要分分秒秒属于你。告诉我怎样对付见不到你的时间。你已经把我变成干柴烈火的
女人。”
你笑着,“你总是这么淘气,你的疑难杂症,我保证帮你治好。”
我的哀求没有阻挡住你的螺旋桨,你的手机信号猝然终止。飞机缓缓向前滑行,
我疾步向前追着,闪亮的机身刺入夜空。
当你离去,我的绵长的身子,破碎蜷曲呻吟,像一串黑色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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