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
每一分钟对我都忍无可忍。我就这样煎熬了六个小时,突然,史东先生接到露
尔的电话。
晴天霹雳炸在我的不堪一击的耳膜上,露尔说,理查德就睡在她的床上,他醉
了,今天不能回家。
上帝知道,那个时刻,我是怎样虐待自己。我的手贴上烧红的熨斗,为了减轻
我的心痛。我把针头扎进手指缝里,为了试验我的知觉。我活埋在波浪里,为了和
鲸鱼比赛窒息的时间。我深夜拜访老鹰出没的地方,为了最后搏斗一次。我躺在冰
河上,让自己冷却。我用锤子猛敲太阳穴,让自己不再狂想。我收集医院的脑浆,
让自己清醒。我盖上停尸房的白罩,和死尸并列躺在一个棺木里。我从十层楼上一
头跳下,成了武打片的替身。我冲进森林大火里,一个人和天火搏斗。我跳进十级
台风之中,拔下鲨鱼的牙齿。我在非洲野林里发作,包围我的狂狮苍茫退却。我在
好望角的悬崖上,把墨镜一拳击碎在我的眼睛上。我在南极彻夜嚎叫,温度骤然降
到零下一千度。我的降落伞坠入战火里,我的头发全部烧光。自从那次轮番轰炸之
后,我分不出四肢哪个是假肢。我把大脑捐给医院,死后供人使用我的脑髓。我写
好遗嘱,把遗物提前转送出去。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悲剧把我锤炼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镇定地告辞。
参议员当即说,“我送你。”
我没有意识到理查德的父亲和祖父把我送到参议员的车前。我的眼前已经白内
障,我得了失忆症。和你有关系的人,我都忘记了他们是谁。站在路口,突然失明,
四肢僵硬的像大理石,时而肌肉又阵阵雀跃。最后失控跌倒长椅上,时醉时醒。我
可以看见,医生无奈地摊开双手,示意我无药可医。我可以听见,医生告诉我,这
种失忆症,一个世纪的黑死病,其实就是狂牛症。
车子驶出大门,参议员为我斟上一杯鸡尾酒,酒里不知搀了什么,我的眼前恍
惚,像登上月亮的人,控制不住自己轻飘飘的影子。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浑身一丝不挂,参议员也赤身裸体,
他的胳膊像一双铁钳箍得我动弹不得,我朝思暮想的玫瑰床竟然是强奸。
我挣扎开,猛地跳到床下,像一个决斗士,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力,一拳击碎
他的眼镜,血溅的碎片扎在他的肉里,他满脸是血,可是他没有还手。
他任凭血在脸上流淌,“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敢对我横眉立目,更不曾见过
一个柔软的女人违抗我的臂膀。我一生只见美人笑媚,还从未看过美人发怒。我今
天发现了一种美的宝藏,原来,美人之怒更有魅力。”他嘴角滴血地说,“我其实
完全可以把你带到一家酒店,和你睡后一走了之,可是我没有。我用专机把你带到
我的葡萄园别墅。看看窗外,你会喜欢的,几千亩的老藤冒着新芽。春天来了,你
也来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
我打断了他,“你知道绑架罪和强奸罪是什么惩处?”
他的一嘴血牙笑笑,“告诉我?”
我的愤怒来自于我的父亲和爱德华下了大狱,我却囚在色鬼的手里,“电椅。”
他说,“如果真的用电椅换来你对理查德那样的痴情,我认为值得。”
我仇恨地咬着牙,“你知道我和理查德的事情?”
他说,“当然。”
我抡起水晶台灯,向他的头上砸去,如果我的眼前有任何匕首、手榴弹、爆炸
筒,我都会毫不手软地向他砸去。“没有想到,一个政客这么卑鄙。”
他闪过台灯,拣起一块水晶碎片,“其实,在场的理查德的父亲和祖父都想占
有你,我们都是有胆的男人,只是他们没有我的速度。我不知道你的怒火从哪里来,
你爱理查德,可是他不娶你,我可以娶你。我有两个儿子,双胞胎,比你还大,你
以后不会引诱我的儿子吧。”
我仇恨地说,“我对你的儿子更有兴趣,你这个老色狼。”
他嘿嘿笑起来,“我可不老,我才四十二岁,最年轻的参议员,下一界我和州
长联手参加总统竞选,如果我们获胜,你就是副总统夫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看着他的燃烧的胸毛,“意味着你痴人说梦。”
他说,“我就是痴人,政治家最惜金如命的就是名誉,我为什么冒着粉身碎骨
的危险,就是因为我自信,有一天我会赢得你的心。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副总统夫人,
甚至总统夫人,想像一下吧,整个媒体会为你怎样疯狂,一个中国公主成了白宫的
第一女主人,那时你就会引我为傲,你就会爱我,你就会安慰自己,你丈夫的绑架
罪和强奸罪都是因为他爱你。”
“爱我?”我从来没有想到说起最让我缠绵的爱字,也会咬牙切齿,“你见了
我不到几个小时,你凭什么说爱我?”
他的生殖器又膨胀起来,“还用几个小时,看你第一眼,浑身都想对你说我爱
你。你知道我是个中国迷,我从小就做梦娶个中国公主,你就是我梦中的公主,我
满脑子就想和你做爱,你要婚姻我给你婚姻,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整个世界都是
你的。”
我切齿冷笑,“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好吧,拿出六百万来。”
他的生殖器当即卧倒,“这就是你的价钱,我估价的远远高于这个数字。打听
一下我是谁,当这些新贵的祖先还是乞丐的时候,我的祖父已经创下亿万家产。你
让我太失望了。”
我只想手里有把手枪,顶在他的额头上,把最后一发子弹捐给他,手无寸铁只
能仇恨地说,“谁在乎你们家的亿万家产,六百万是保释金。我必须在二十四小时
内保释出我的家人。”
他侧过身,惊愕的程度不下于他身边躺着的是个杀手。“他们犯了杀人罪?只
有杀人罪才是这么高的保释费。”
我忿忿地说,“他们没有罪,只是被政敌陷害。”
他自负地说,“什么样的政敌,我都能帮你摆平。我可是法律博士。最高法院
里都是我的朋友。”
我说,“好吧,我也不和你隐瞒,我父亲和他的助理因为牵扯上家喻户晓的破
产案,被诬陷受贿。”
他震惊的打断了我,“你是华裔财政部长的女儿?”
我自豪地说,“就是我!”
他忍不住吻了一下我的黑发,我一个胳膊把他挡住,我说,“既然你富可敌国,
路可通天,你没有救出我父亲和爱德华之前,休想动我半根汗毛。”
他忧心忡忡,“即使我拿出六百万,也不能保出你父亲,最近美中关系扑朔迷
离,反对中国派的议员们必须找到一个替罪羊,杀鸡给猴看,找个罪名太容易了,
目前流行受贿罪,就用这个罪名栽赃。恰好你父亲去年访问中国,我担心他们会把
你父亲打成潜伏在美国最高层的中国间谍。套句中国的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迫不及待,“穿上你的西服,打上你的领带,藏起你动物的尾巴,装扮成一
个绅士,给我把我父亲和爱德华救出来。”
他坐在床上,沉思,“你总得给我时间。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你要救爱德华?”
我脱口而出,“因为他是真正的汉子。”
他满脸妒火,“他是不是你的情人?”
我说,“是的,全天下真正的汉子都是我的情人。我蔑视卑鄙的男人,我蔑视
吝啬的男人,我蔑视不尊重人的男人,我蔑视不负责任的男人,我蔑视心胸狭窄的
男人,我蔑视精神阳痿的男人,我蔑视心口不一的男人,我蔑视遇难骨头发酥的男
人。我蔑视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我眼里根本不是男人。”
他捂住我的嘴,“你和我梦中的中国公主的温柔真是比黑海还遥远,我知道这
是我的过错,你为理查德守身如玉,如果我没有霸王硬上弓,你不会这么恨我,可
是你能给我机会吗?我会想方设法救出你父亲,我会比理查德更爱你,其实他都不
知道怎么爱你。”
提起理查德,想像他在露尔的床上,我的头里顶出一把斧头,我的口气突然像
娼妇,“你刚才怎么样和我做爱,你给我下了药,我昏迷中没有感觉,我要亲自体
验一下,你能再操作一次吗?”
他这才有时间抚摸掉脸上的血迹,拔出扎在肉里的眼镜碎片,然后扑在我的身
上,一阵狂吻,他的舌头好像是上了弦的弹簧,崩了我一嘴口水。我像个千年僵尸,
毫无动静。
他宽慰着我,“我并不是你想像的小人,讲句实话,我还从来没有遇上过拒绝
我的女人。你对我如此轻蔑,我并不怪你,这反而使我更想得到你的心。你已经告
诉我了,怎样赢得你的心,我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也不敢对你许诺,但是在我
没有赢得你的心以前,我再不会占有你的肉体,我也有我的尊严。不过,我有一个
请求。”
我赤裸地走到窗前,看着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我请求你在这个葡萄园住着,等我把你要求的事办了,再来接你。”
“多久?”我不耐烦地问。
“七十二小时。”
看着亿万朵含苞待放的新芽,我有些认命。
一个灵魂,飘在屋子的上面,看着赤裸裸的我,和一个赤裸裸的陌生人,谈荤
论价。躯体消失了,灵魂出窍。那个灵魂就是我。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