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八年前倪宅 深夜,方南推开书房的门,静静地走进去,看着坐在雕花木椅上的老人。 “爷爷,您找我?” “坐。”倪万雄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随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方南依言坐下。 “南儿啊,你来这里有几年了?”倪万雄若有所思地间。 “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时候我是八岁,所以已经十二年了。”方南恭敬地回答。 “真快,一眨眼十二年已经过去了。”倪万雄叹了口气。 他慢慢弯下腰,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摸索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相框。 他拿在手里,以柔软的丝绸擦拭着,着迷地观看,最后才恋恋不舍的交给方南。 “你看看,她也十二岁了。” 那是个小女孩的照片,她长得十分可爱,短短的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像 小仙女一般。 “她是谁?”方南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有些好奇。 “我的孙女。”倪万雄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宠溺。 “喔。”方南点点头。他知道倪万雄有个孙女名叫倪海棠,据说从小就被送到 国外,所以他从来没亲眼见过她,连照片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并没有在国外念书,她就在台北。”倪万雄缓缓地说。 “啊?”方南十分吃惊。“那国外的是……” “一个替身,不必理她。”倪万雄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海棠现在的名字叫杨 紫苑,我将她交给一对可靠善良的夫妇收养。” “爷爷?”方南脸上满是困惑与不解。 倪万雄摆了摆手,示意他耐心听下去。“我请了许多算命先生与占星大师,无 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命理大师,都说我这个人的命太强,会克死身边所有至亲至近 的人。” “爷爷!”方南有些激动的站起来,他想说那都是迷信,可是看到老人家凝重 与威严的面容,只好按捺着没把话说出口。 “你可以不信,我却不能不提早作防备。我的父母早亡,妹妹和妻子都比我早 死,姐姐虽不在我身边,但仍多灾多难,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也统统逃脱不了 命运的摆布,我怎么不信?”倪万雄也有些激动,拳头重重的落在书桌上。 方南无言。他知道倪万雄非常相信风水,连建造住处也完全听从风水师的建议。 “因此,海棠一出生我就把她送走了,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倪万雄痛楚地闭 上双眼。有亲人却无法相见的痛苦,实在令人无奈。 “可是那是您的孙女……” “我问过了,大师说我在生命垂危时见她一面没关系,不会妨碍她的。” “爷爷……”方南已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即使我不会妨碍她,还是会有许多想谋害她的人,国外那个替身就是 为了预防万一。”倪万雄冷笑一声。 方南明白,倪万雄个人资产上亿,再加上长风集团,总身价高达一千多亿台币, 这么多的钱,的确会让人眼红,而倪海棠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自然成为觊觎的对象, 甚至是他那些贪婪的远亲谋害的目标。 “南儿,虽然这样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我希望你从现在起就暗中保护她、照顾 她,直到她成年。” “好,我一定做到。”方南对于倪万雄的收养之恩感激在心,也希望自己能够 回报他。 “还有……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娶她。” “啊?”方南大惊。这怎么可以? “与其将来让她和我不了解的男子结婚,不如将她许配给你,我也比较安心,” 倪万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方南眼中受伤的情绪。 “将来,我会把长风集团交给你,却不留给她遗产。钱多不是福,而她在一般 家庭中成长,突然拥有一大笔钱更不是福,倒不如让她一直是杨紫苑就好,我只希 望她幸福。以后你们有了孩子,让其中一个姓倪就可以了。” 这是倪万雄处心积虑的安排,他不给孙女留下金钱,而是给她一个幸福的依靠, 给她一个由他亲手培养的、最优秀的男人。 那一夜,方南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默然退出书房。 方南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一直认为自己被收养是因为倪万雄对他父亲的歉疚之情,也因为他的聪明才 智让倪万雄欣赏,可是,他现在怀疑了。 或许,他只是倪万雄的一颗棋子,一个童养婿。 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自由与权利可言,因为他已经被许配给一个从未谋面的 陌生女子。 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那个女子吗? 凭什么? 他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他也有感情,虽然他还从未爱上过谁,但不保证他将来 不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 他为什么要娶那个已经沦落平民之家的千金女?他的人生到底还有何意义?目 标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活着? 他的心里有干个万个质疑。 第二天,他来到擎天岗,望着山下,心中依然烦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道声音。 “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跳崖!” 他忽地一愣。 那个清脆童稚的声音继续慌乱地喊道:“叔叔!也许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但 是千万不要跳崖喔!” 跳崖?他感到好笑,虽然他现在确实对人生充满迷惘,甚至想要反抗一切,却 没有想过要轻生啊。 他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梳着公主头的大眼睛女孩正对他大喊大叫,而她的面容 更让他惊讶。 他看着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以为我要自杀?” 小女孩猛点头,“叔叔,也许你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可是请你看看西边的落日吧!” 于是,他和她一起看了落日。 于是,他知道了她的梦想。 于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梦想。 于是,他和她有了开始。 时至今日,方南依然不相信命运,但是他感谢相信命运的倪万雄,以及让他与 杨紫苑在那时那刻偶然邂逅的神秘机缘。 至于杨紫苑真正的身分,他打算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这也是倪万雄的打算。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幸福的。 而他在意的是杨紫苑这个人,无关她的血缘、出身,亦无关她叫什么名字。 他爱她,仅此而已。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