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的叫和尚(1) 这和尚喜欢打扮,比线儿高档,线儿只要新的就行了,她要有档次的。她丈夫 开手扶拖拉机的,今年在北京打工,在海淀搞装修。手扶是自己的,以前是大队的。 她们家叫“有好网没好箩”捞得着,装不住,男的会捞,女的不会装。 老话说:三十断红,四十断绿。和尚不管,现在还穿大红的裙子和裤子,她是 60年生的,都四十多岁了。她大女儿都不穿红的,穿灰的蓝的,她小女儿买了红的 不穿,她就穿。周围的人说:80岁的婆婆穿红裙,落得个远望。村里人在背后议论, 她不管,越说她越穿,她说,我独要穿,气死你,再不穿,够晚了。 她一年四季脸上都要抹东西,一般人只在冬天抹,用二元一袋的“可蒙”“孩 儿面”就行了,她要抹“小护士”,夏天要抹花露水,香喷喷的。她的头发是到马 连店烫的,十块钱,半长的卷发,盘起来。线儿火从来不弄头发。 她穿鞋从来都要穿皮鞋,高跟的,什么衣服时髦买什么,没钱就借,村里有钱 的人她都借遍了。还贷款,信用社、基金会,哪个人好说她就找哪个借。有时借200, 她找她妹也借了500 ,不让丈夫知道,不还。 王榨田地少,没吃的,每晚都有人去小偷小摸,86年严打,村里的小孩偷了两 个手扶的轮胎,回家就给了和尚的丈夫驼子,碰上严打,判了两年。村里的民兵连 长带着严打的人,说开他的学习班,去了就没回来。 她丈夫被抓走的当天晚上,小王的大哥,天不收就上她家去了。我生女儿的时 候她老来玩,我一个人在家,每天上午她就来跟我聊天,她不怕人知道。 她说王榨这么大,丈夫坐牢后,只有两个男的不想她,全王榨的男人差不多都 想她。她丈夫坐牢前她没跟过别的男的。出事的当天,天不收就去了,那时候他是 生产队队长。那天晚上,她骂天不收,说驼子犯事了,队长也不帮忙,还好意思来。 驼子家没地方住,住在生产队的保管屋里,本来是放稻谷的,后来生产队解散 了,就让她住,在干渠的那边,外边,不在村里,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住。她家 挺热闹,她丈夫不在家,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都上她家打牌,打扑克,三打一,挺时 髦的,有对象没对象的都上她家打牌,每天晚上像开会似的,天天去。打牌是借口。 村里人都说,这村没一个童男子。 每天都有人去,玩得夜深了,走的走,留的就留下来。打牌的时候使眼色,有 的是兄弟俩一起留。村里有二十多个小伙子。小王的弟弟,叫四伢,那时还没结婚, 他妈也看着他,结果没看好,也去。白天收棉花,晚上打夜工,他妈妈就看四伢老 上和尚家,四伢让队长跟家里说,晚上打夜工,他妈等四伢回家,等到一点多,还 没回,就上大哥家问,说打夜工怎么还没回,大哥说,根本没去。我婆婆就上和尚 家去了,在外面叫的门,不能闹,一点都不能闹,闹出去就很难找对象。我婆婆把 四伢带回家,四伢跟他妈说:妈,好妈,莫作声了,别说!这是婆婆跟我说的。 和尚的丈夫没在家的时候她生了一个孩子,男孩,她原来有两个女儿,丈夫做 了结扎,中间打过一次胎。跟她搞的全是没结婚的年轻小伙子,她生了孩子谁来照 顾她啊,人家还要找老婆呢! 和尚抽烟,村里好多女的都抽烟,抽龙香牌,软的一块五一盒,硬的两块一盒。 和尚这个外号是她小时候取的,好养。 她怀孕了就到县城打胎,又怀孕了,就上丈夫的监狱,在湖北沙市,去了一趟, 住了两天。老爹爹老在家里看着她,不让男孩们上她家。有一次,那个男孩上她家, 白天,老爹爹推门,推不开,门拴着,老爹爹使劲敲门,就是不开。老爹爹就拿个 棍子打门,她只好开门,门一开,老头就拿棍子赶那男孩,和尚就骂她老爹爹,说, 老不死的!老畜生!老儿!哪个要你管这些闲事!骂老儿是最侮辱的。 很多人说和尚生的那个男孩是四伢的孩子。她在家生的,接生婆帮接生。生下 都说像四伢,我婆婆让人抱出来看,看了三次。 村里谁都知道那些小伙子都跟她睡过觉,不过后来都找着老婆了。 她最后一个孩子,第四个,儿子,像三类苗的哥哥,外号叫河南人的,一举一 动都像。没人的时候河南人就偷偷看着这孩子笑。去年河南人在河里游泳,木香在 河边洗衣服,她在边上喊,侉子侉子,我以为你是细狗,动作都像。我们在上面偷 偷笑,她说她都忘了。 和尚的丈夫也知道。他坐牢回来,回到武汉,我们村的牌圣当时在省委大院当 木工,他从头到尾跟她丈夫说了。回家的当天晚上,她睡小床,丈夫睡大床。叫驼 子,人还算乐观,他说,我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他知道那两个儿子不是他的。 开手扶的,驼子最早,别人都盖上楼房了,就他还是瓦房。挣的钱和尚全花光 了。两人成天打,晚上打。 和尚还最会吵架,拿张椅子,坐在门口,边梳头边骂,慢慢骂,不慌不忙的, 说,我就是喜欢穿,你不给钱,不如人家,你这个鸡巴。有时她边骂边哭,说,过 路你就被车撞死,过河落河死,过江落江死,出远门被人打死,没用,不会挣,家 里没钱花。她丈夫脾气好,每次骂都不吭声。他把他的钱自己放在抽屉锁着,和尚 偷钥匙打开,偷偷拿钱花,还偷烟抽。他开手扶,每天十几家,有时给他硬盒的龙 香烟,她就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