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仲云在华儿的带领下,怀着忐忑不安步进书斋。莫尧皇好整以暇坐在桌前, 无笑无怒,令人难以猜测他的心思。 一触即发的氛围,缠绕着任谷园的书斋。 “你就是采葛的姘夫?”莫尧皇讲得十分直接。 江仲云脸一阵青一阵白,管不了自己的饭碗是否砸掉。性命是否不保,大骂: “你少侮辱人!采葛嫁给你时,我已经赴京赶考去了。” “你把她的肚子搞大再丢给我,你不是姘夫是什么?”莫尧皇扬着眉,语调 颇为挑衅。 华儿仁立一旁,她原本担心莫尧皇可能会对江仲云不利,可是不知怎地,他 的表情和口吻让她自动将忧虑抛向了脑后。 “采葛怀孕?是我的孩子?”江仲云震惊地反诘。 那晚,害怕将相隔两地的思念煎熬,采葛确实来过他的住处,然后…… “除非她还有别的男人。”莫尧皇简短地回答。 江仲云胸膛起伏得厉害,思绪随着推理做了假设。 “莫非采葛的自杀是因为孩子?” “我不知道。” “你知道采葛怀的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逼她自杀,对不对?”江仲云捉住 莫尧皇的衣襟,而他没有反抗。 “我从来不逼人自杀,要杀也要我自己动手。”莫尧皇此刻的口吻格外冷峻。 “胡说!大户人家动用私刑习惯得跟什么似的,逼人自杀肯定也是方法之一!” 江仲云扯得莫尧皇无法呼吸,然而莫尧皇仍旧不抗拒。 “放开少爷!”华儿不晓得哪来的力气,硬是拉开江仲云,护在莫尧皇面前。 “少爷说他不会就是不会。我相信他,你别无理取闹了。” 莫尧皇心弦一震,体内流过一股暖流,冷峻瞬时被淡淡笑意取代。 白华儿没有骗他,她真的愿意相信他…… “可是采葛不可能自杀啊!”江仲云喊道。 “得知采葛怀孕后,我再也没有踏入过湘红院,也不曾要求她把孩子堕掉, 因为她对腹中那个小生命,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因此,她会自杀,完全出乎我 意料之外。”莫尧皇毫无抑扬顿挫地陈述。“她投池自尽后,我命人打捞,但不 见尸体踪影。过了一天,她居然虚弱地出现在湘红院前。我于是将她关在湘红院, 不许任何人靠近。除了老日与几个贴心的家仆,没有人知道她死而复活。”他笑 笑,嘲弄似的。“于是,关乎我的传闻四处流布。去年才死了个妾,隔年又添了 一个……你说说看,是我吃亏还是采葛吃亏?我这个正牌丈夫都不吭声了,你这 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第三者凭什么指责我?” 江仲云咬紧牙根,默不作声。 他很清楚,想从莫尧皇手中抢到采葛,恐怕比登天还难,但他非得一试。 他双膝一屈跪于地,额头点地。 “莫少爷,我为我的无礼、莽撞道歉。求求你放了采葛,一切错误是我一人 造成,不关她的事。” “你真好笑,天底下有哪个做丈夫的会将自己的结发妻子让给另一个男人? 何况那个男人还免费送了他一顶绿帽子。如果是你,你肯吗?”嘲讽之意昭然若 揭。 江仲云胀红着脸,却无话可回。 莫尧皇瞥了他一眼,唇畔藏着狡黠的笑,回身自柜中拿出一把匕首,丢到江 仲云面前。 “你要我放了采葛,行!只要你肯将匕首刺入你胸膛,我立刻放采葛走。” 莫尧皇瞪住华儿,阻止她即将开口的反对。 江仲云捧起沉甸的匕首,幽邃黑眸在深深叹息。良久,没有举动。 “不敢吗?我想也是。至死不渝的爱情是不存在的。”莫尧皇弯身欲收回, 江仲云却不放手。 “至死不渝的爱情怎会不存在?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尚未遇见命中注定的 真心人,倘若遇见了,别说一生,纵然性命,你都愿意交托她手。”江仲云的笑 颜安然得令人诧异。“莫少爷,临死之前,我只求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才肯行 动。” “你说吧!” “请好好照顾采葛,无论她能否恢复原来的模样,请你珍惜她、爱护她,并 且……不要提起我这个人。” 莫尧皇别开脸,颔首。 江仲云满足地点点头,二话不说,转眼间匕首已插进胸口。 华儿着急冲上前,却不见血液流出;江仲云皱了皱眉头,没有痛苦的感受, 手中的匕首突然弹离身。 两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莫尧皇捡起匕首。“这是我在南京买的玩意儿。很像真的吧!刀锋的光芒很 容易被误以为锐利无比。”他背对他们,将之放回柜中。“走吧!老吕在后门应 该安排好马车,你带着采葛离开宜丰,不要再回来了。我在南京认识一位老神医, 采葛的情形他应该有办法帮忙,地点老吕会告诉你,你到达后报上我的名宇,我 相信他愿意伸出援手的。” 江仲云仿若置身梦境,怔了半晌,尔后又磕头又道谢,热泪夺眶。 莫尧皇根本不转过头,冷冷地说道:“再不走,等会儿我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仲云匆匆起身,奔出房外。 “您老早就打算这么做对不对?”华儿凝住他的背影,问道。 “人与人的感情能够多长多久呢?或许我想从他身上找出一点证据,才会玩 这种把戏。至死不渝、天长地久,真的还是有人愿意相信、愿意遵守。采葛能够 遇到这种人,一定会幸福的。我们彼此折磨也够了,放她自由,等于也释放了我。 最重要的是,我要向你证明,我已经对她无心了。”莫尧皇回身,视线焦灼地射 进华儿的褐眸。 华儿心跳如擂鼓。为什么要向她证明?他对采葛没有感情了,那是不是代表 她可以…… 原本放弃的决心正在一点一滴瓦解。 她屏住呼吸,问道:“那么,您找到了证据吗?您也像江仲云一样,愿意相 信至死不渝、天长地久吗?” “你呢?”莫尧皇突然后悔把问题抛回去。 “我相信。”华儿丝毫没有疑顿。“如果我是他,为了我深爱的人,我一样 也会毫不犹豫将匕首刺向胸膛。不能为他而生,至少为他而死。” 晴天霹雳击中莫尧皇的心坎,他强忍住打击,装作面无表情。 “他呢?你深爱的人也能这样对你吗?”表情可以假装,但语气全然泄了底。 “我不知道。”莫尧皇也能如此待她吗?她不敢想。 “不知道?”莫尧皇大吼,怒气腾腾。他握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深爱 的他究竟哪点好,值得你为他付出?你是我的妾,为什么还爱上别人?为什么不 给我机会?” 他也爱她啊!纵使将自己生命交托予她,他都不在乎地爱她啊! 华儿讶异地凝视这双邃秘的黑眸,虽然焦急愤躁纠结其中,依然不改它的魅 惑。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算了,即使是她误会都无所谓了,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深爱的人近在 咫尺,她不愿再把情感扔到天涯去。 华儿伸手抚上莫尧皇的脸颊,似乎要确定他的存在。 “请你告诉我,你也能像江仲云对待采葛那般待我吗?” 莫尧皇错愕,脑里迅速思考华儿言中之意。 “没有什么深爱的他,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华儿笑着流泪。“进门 前、进门后,我爱过的男人唯有你一个。” 莫尧皇僵若木柱,神情呆然。 华儿自嘲地摇摇头。她果然是自作多情。别再丢脸了,回去吧! 她转身,仓卒迈开步伐,莫尧皇急忙抓紧她。 “别走!”这是狂喜里掺点不安的请求。 华儿抬眸迎上莫尧皇欣喜若狂的目光,还来不及思索,就被牢牢拥入怀。 “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卸下所有的伪装,莫尧皇将自己最真的感受全 盘托出。“没有你,谁来陪我吟诗谈词?没有你,谁来教我信任?没有你,我的 生命、我的爱要投注何处?华儿,唯有你,我的孤独才能停泊。唯有你,我才能 相信至死不渝、天长地久。” 似串串珍珠的泪水滚落华儿两颊。 她深爱的人,终于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鸿沟再也不是跨越不过了。 迷人的夏日,正当烂漫…… ****** 红惜百无聊赖地往莫尧学房里探头一看,里头正厮杀起劲。 “等等,让我再思考一会儿,这步棋我要回。”莫尧学手按“马”就要退回 原处。 “尧学少爷,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吗?”吕老总管笑咪咪地。 “棋子尚未离手呢!我还有机会不是吗?”莫尧学嘟嚷着。 吕老总管大笑。不管怎么走,总而言之,他是赢定了。 “啊——你们下棋怎么不找我?”红惜不满地问道。 “你会这玩意儿吗?”莫尧学瞥了她一眼。 “你少狗眼看人低。我可跟着我家小姐十多年,棋艺不见得比你差。”莫尧 学虽也是主子,但个性使然,与红惜的相处总像朋友一样。 “对了,华儿堂嫂呢?你没跟着她?” “小姐跟少爷出门了,说要到邻县赏花灯。少爷不许我陪,害我快无聊死了。” 红惜索性坐下来。“少爷最近变得好奇怪,老是往蘅芜楼跑,带着小姐四处逛, 还说要将小姐迁到别香院,可小姐不肯。也对,蘅芜楼虽小,住久了也有感情。” “我也觉得堂哥近来变了许多,不再是愁眉深锁,待人的态度明显柔了些, 笑容也不再是以往的皮笑肉不笑,反倒给人一种温煦的感受,仿佛又回到从前的 他。”莫尧学偏着头,困惑道:“老总管,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吕老总管玩着棋子,高深莫测地一笑。 “奇迹出现了,不是吗?” 莫尧学与红惜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 吕老总管仍是笑,再补充道:“命中注定的真心人终于重逢,如此而已。” ******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看这天色,再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靖安了。”莫尧皇朝同坐马车的华儿说 道。 “少爷,您怎不让红惜跟来呢?她一个人一定很无聊。而且你只带一个车夫, 万———” “华儿!”莫尧皇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我只想与你一同赏花灯,要那么 多闲杂人等干嘛?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少爷、少爷地叫了,也不要再用敬称了, 我们的距离仍然如此遥远吗?” “习惯了,没办法……”华儿低首嗫嚅道。 “我不管。”莫尧皇将她揽进怀,“我是你的丈夫,你当然得喊我名字,什 么‘少爷’,以后一律不准从你口中出现。” “名字?不是喊相公吗?”华儿抬头,疑惑道。 “只有你能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不看华儿澄澈的褐眸,扬起的嘴角荡漾 着些许羞涩。“懂了吗?” 华儿偷偷抿嘴笑着,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 自从明了彼此的心意后,他几乎天天留宿蘅芜楼,有空时还会带她四处游玩, 以前养在深闺的她,这才知道天地的广大。 有他的陪伴,无疑是幸福的。只是,这份幸福能持续多久呢? 他或许不在意,但是她相当清楚人们投射而来“关注”的眼光有惊讶、有讥 嘲,也有羡慕与嫉妒他貌比潘安、卫价,而她却丑似无盐,如此极端的搭配,怎 不引人注目? 虽然他大而化之的态度稍稍抚平她自卑的心灵,然而,她的不安仍旧强烈。 她能拥有这个男人多久?即使有海山般深高的承诺,她依然恐惧。这也是为什么 她始终不愿告知他十六年前的事实,她不能把握他们两人之间会有长远的未来, 那么至少让这段回忆保持美好的状态,就算将来有了变卦,相信他也不会忘了它 才是。 相信地久天长、至死不渝的地,却无法坚信眼前得来不易的爱情。她实在可 悲…… 就在华儿思绪怆仲中,马车到达了靖安县,正是璀璨燥热闹之时。 将行李放置客栈后,两人就相偕至大街。 长长的街道,虽非元宵,却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谜、民俗杂技、 小吃……应有尽有。 突然间,天空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烟火,繁华耀眼,好生迷人,让华儿暂且忘 却心中的烦闷,脸庞露出灿烂的笑。 而一旁的莫尧皇却忘了抬头观赏难得一见的烟火,目光炙热地锁住华儿侧脸, 一时看傻了眼。 烟花光彩映照于她开心的脸容,一抹深切的吸引自莫尧皇心湖荡开,层层涟 漪晃动着他的自制力。他徐徐靠近她的耳畔,正拍手叫好的华儿兴奋地转过头, “尧皇,你看,那形状像不像——” 猝然,朱唇贴上他的。 褐眸张得圆大,她反射性向后一退,却教莫尧皇大手一环,退无可退。 温热润湿的舌头相互缠绵着,极其所能地考验彼此的自制能力。 直至无法呼吸,两人才挪开距离。 华儿垂首,手指有意无意碰触着自己的嘴唇,眼角余光拼命审视周围。 幸好众人都专注于天空的绚丽,他们又站在人群之外,接近黑暗的角落,应 该没有人看见。 “你担心什么?”莫尧皇早就看出华儿的顾虑,促狭地笑问。 “尧皇,大庭广众的,你怎么……”一接触到他深邃晶亮的眸子,华儿不禁 添上几分娇羞,眼波流转不定。 “没办法,谁叫我的娘子如此令人着迷?”莫尧皇揽住她的细肩,笑得真切。 “别开玩笑了,我有什么迷人之处?”华儿尴尬地别开脸,莫尧皇却托住她 的下巴,四目相对。 她难道不知道吗?她真挚的笑靥、善良单纯的心思、体贴的性情,是多么使 他着迷与沉醉! “华儿,绝美的容貌我阅过万千,我也曾经以为这张面皮代表女人的一切, 可是,若真如此,为什么我始终找不到幸福的入口?后来我才明白我忘了一个非 常重要的因素——”他柔情丰溢地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真正了解 的……再美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再动人的外表也赢不了内在的久远…… 华儿,是你无尘的心吸引了我,让我这个缺角的圆,能寻着圆满的幸福。无论你 脸上是否长有胎记,在我心里,你都是最美丽的女人。外人如何以世俗的观点打 量你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爱你。” 一束曙光射进了原本因自卑、不安几要关闭的心扉,华儿盈着泪水,释然笑 着。 莫尧皇见状,倒是手足无措。 “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每一句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啊! 华儿摇摇头,泪珠沿着颊旁滑落。 他知道她的心结。她的忧愁,他没有坐而不理! 这次华儿没有在意四周,她双手紧紧抱住莫尧皇。口中不断重复着,“谢谢 你……” ****** 远处的喧闹声依旧,回到客栈房间的华儿倚在窗前,似乎对那彩光十色仍然 眷恋。 “舍不得吗?我们明晚再逛一回,反正这灯会会持续个三五天。”莫尧皇自 她身后环着她的柳腰。 “怎行?莫府的事不用管吗?出来太多天不好吧!”华儿蹙眉说道。 “府里自有老吕打理,不用我烦恼。”他将头埋入她的发丝里,汲取她每一 分味道。 这个动作令华儿身躯不自觉燥热起来,她闪躲开,笑道:“会痒的,别弄了!” “是吗?”莫尧皇眯起笑眼,瞳眸含着澎湃的爱恋。“原来你怕痒啊!那我 得好好‘伺候’你一番啰!” 莫尧皇直搔着华儿痒处,笑得她手脚并用,四处躲挡。 “不要闹我了!像小孩子似的。”华儿柔嗔道,脸颊泛着浅赭。 “这是你调教出来的啊!能怪谁?”莫尧皇耍赖地辩解。 看到华儿开心,他也跟着喜悦。以往情绪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却深深被她牵 动,随着她而起伏。 曾经以为一个人海阔天空,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受谁制约,是最大的享受; 可是华儿闯入他的生命后,他才明白真正的享受为何。 相知相伴,如此一生,就算要他舍去现有一切,他都愿意。 “咦?这是什么?”华儿脚下踢到一物,拾起一看。 打开囊中物,华儿神色顿时改变。 “这是我的。很漂亮的石头,对不对?”莫尧皇拿起在她眼前晃了晃,淡蓝 色的光泽历经十多年后,未曾稍减。 华儿吸了一口气,心回怦然。 “它对你很重要吧!” “嗯!” “跟十六年前有关吗?”华儿忍不住问,想彻底明白他的心情。 莫尧皇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华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心想自己是否问了 不该问的话,启他疑窦?之后,莫尧皇收回目光,脸上掠逝一抹叹息。 “这颗石头是我十六年前和一个女孩约定的信物。” “你们约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莫尧皇视线牢牢箝住华儿,等待她的 反应。 华儿心跳漏了数拍,扯开嘴角弧度,试图掩饰本有的慌张。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另外一颗石头。”他不可能看出来的,她和十六 年前差太多了! 莫尧皇眸光一闪,了然藏于心田。 “我的意思是,你读过诗经不是吗?石头上刻的这首诗你应该明了涵义。” “当。当然了!”华儿松了一口气。“它的意思是:无论死生或距离遥远与 否,都不相忘弃,相与执手,以期白头偕老。出自邶风击鼓篇嘛!” “不错,你的诗经底于打得颇稳。”不知怎地,莫尧皇此刻的笑容令华儿头 皮有些发麻,感觉好像泄了什么底似的。可是,她应该没露出马脚啊! “这就是我跟那个女孩子的约定,要与她一同白头到老。”莫尧皇目光柔情 似水。 华儿突然羡慕起十六年前的她,居然能让他有如此温柔的表情…… “可惜,从南昌回到宜丰后,不管怎么找,都没有她的踪影。十多年了,物 非人也非,再怎么强烈的思念,终究改变不了事实。所以后来我才会把采葛当成 她的影子,因为她同在河中救了我。不过影子毕竟是影子,并无真实感。我倒觉 得——”他凑近华儿面前,十几年来的相思倾覆全身。“你比较像她,那股熟捻 几乎只要稍稍靠近你,都可以感受到。” 华儿怔住片刻,脑子里仓卒搜索任何可以反击的话语。 “那个女孩脸上不可能长有胎记吧!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莫尧皇深思地抿着嘴不语。许久,他颔首。 华儿回以不自然的笑脸,内心无可避免地怅然若失。 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十六年前的她,会是什么表情?失望?无奈?还是让回忆 保持在最美的模样吧! “不过……”莫尧皇似要反驳。 “什么?”华儿再度紧张。 “没什么,我们该就寝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管她长相如何,不管她是否是十六年前的女孩,他对她 的爱绝对不会有所改变…… ****** 今日的灯会比昨日更为热闹,天际的绚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面的灿然。 “今天人潮好像比昨晚多了许多。”华儿说道,与莫尧皇并肩走在人群里。 “这是当然的,因为今晚是压轴。”莫尧皇自自然然地牵着华儿的手。 “什么压轴?”华儿掩不住好奇与兴奋问道。 莫尧皇故作悬疑地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发觉周围的人们不是一对一对,就 是夫妇同着小孩儿?” 华儿闻言,左右张望。“真的唉!为什么呢?” 莫尧皇点点她额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逛完大大小小的摊子,最后停在卖水灯的摊前。莫尧皇选了个鸳鸯水灯。 “你想放水灯?”华儿似乎也兴致盎然。 “不是我,是我们。”他拉着华儿穿越人潮,走到街市尽头,潺潺流水声悠 然萦绕耳畔。 尽头一转,不消一盏茶的脚程,映入华儿眼帘的是她从未想过的景象。 繁星点点,飘浮于水面,而当微凉的南风轻拂起,繁星霎时摇身一变,宛若 众仙下凡,婆娑起舞。 “好美……好像梦境才会出现的画面……”华儿感动得无以名状。 “那我们就同游梦境吧!”莫尧皇轻轻执起她手,步向河畔。 两人默契十足地放下水灯,燃烧的火焰随着河水漂流,灿烂夺目的美丽仿佛 在祝福这对夫妇。 “你知道此地放水灯的习俗吗?”莫尧皇凝视着光芒闪闪的褐眸,拨开她肩 前散落的青丝,为她情不自禁。 “不晓得。不过看起来好像得要两人合作才行。”华儿观察了一下沿岸人们 的举动。 “水灯本是祭河神之物,为的是讨它喜悦。不过靖安放水灯有着更深一层意 义,相传只要彼此心仪的两人一同放水灯,河神就会降下祝福,两人就能白头偕 老,永不分离。”柔婉的言语自他口中发出,像添了一层又一层的蜂蜜。 华儿害羞地低着头,内心默默地祈祷着这份祝福的降临。 “其实之所以带你到靖安,除了欣赏花灯、游逛外,还有另一个目的。”莫 尧星认真的模样令华儿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他这种表情,并不多见。 “我想迎娶你。”他的语气是坚决的。 华儿一愣,静止了足足半刻。 “你不是娶过我了吗?”还是如娶正房的礼仪呢! “那时娶的是白小昱,并不是你啊!我希望给你一个名分。” “好啊!不过既然是娶妾,就用不着那么多繁文褥礼了。”反正一切就如他 的意,她也想当个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如夫人吗?跟别的女人分享他? 华儿有些黯然。 “谁说我要娶妾?”莫尧皇握住她的双手,热烈的情感借由温度传输到她全 身。“我要娶你做我的正房、莫府唯一的女主人。” “什么意思?”华儿讶异地注视他严肃的脸。 “我会休掉袖琴和采卿,从此之后绝不娶妾。” 华儿吃惊地退后一步。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么突然…… 还要休掉她们…… “琴姐与三姨太并无过错,怎么可以随便休掉她们呢?” “我就料到你会反对。”莫尧皇无奈地说道。“可是你愿意与她们分享我这 个丈夫吗?”华儿迟疑了。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独占的情感,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 由都不能抹煞这个事实。 是的,其实她自私,她想霸占。她爱他啊!但是…… “没有理由休掉她们吧!无缘无故的,她们会受到伤害的。” “如果我不休掉她们,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伤害。”天底下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像华儿这么愚蠢的女人了,竟硬是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问题是,她这份单纯 地近平愚蠢偏是他所钟情的。 “怎会?”华儿不解。 “华儿,你应该明白,没有爱的婚姻对彼此都是折磨,而我这样折磨自己和 她们已经好几年了。我娶妾,图的是一时的享乐,未曾付出真感情。放了她们, 就像放了采葛,我希望她们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辈子锁在冰冷、没 有未来的莫宅里。”莫尧皇情深义重地表白。“我爱你,我的爱只能给你,我没 有办法再分给别人了。”不仅是因为他的挚情,还为他的体贴感到欣慰。他愿意 为人着想、为人付出,他已经从以往“不信任”的桎梏里解脱了。 “你同意吗?” 华儿望着他,半晌,回答—— “答应我,你要为她们寻到一条最适合她们的路,千万不能伤害她们。”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