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华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立在床前,床上一片凌乱,因为她方才翻遍了整 张床。而它,好端端地躺在枕头后面,红蓝色的绣纹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她实 在记不得什么时候弄丢的,但是她发觉后,曾经仔细找过这张床,什么也没有发 现。 现在再寻一次,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就这么歪打正着,给她找到了。可是, 这不合理啊!如果它一直在原处,为何上次连个影儿都不见? “小、小姐!”红惜踉踉跄跄奔了进来,手指着蘅芜楼下,直喘着气。“怎 么啦?瞧你惊慌成这模样!”华儿心头的疑问暂时被莽撞的红惜打断了。好不容 易平顺呼吸,红惜双手成拳,兴奋地高声说道:“有个人……有个人要见你!” 话才落,一名女子翩然仁立门前,丝巾遮蔽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水亮的 眼睛,清扬魅人。 华儿践踏往前,满心期待又不敢相信眼前人儿是真实——纵然脸庞掩去大半, 可凭她那双美目,她岂会认不出来? “小昱?”华儿颤抖地伸出手,丝巾飘飘坠落,女子的笑颜灿如春花。 华儿热泪盈眶,急忙执起小昱柔荑,东瞧西看地打量着她,务要确定她平平 安安、健健康康。 “你没事吧?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没给山贼抓走吧?”华儿急切地问。 小昱摇首,以手示意她坐下再谈。 落坐后,华儿怜惜的目光始终不离小昱。 “大姐,我可以住在莫府一段时间吗?”小昱打着只有他们自家人才懂的手 语。 “当然可以。”华儿马上应允。“难道你没有回过白家?” “如果回去,难保不会再被逼出嫁,我不想任由爹操纵我的人生。所以,大 姐,请你千万别告知任何人我的消息。” “那娘怎么办?她为了你,好几次都哭到昏厥过去,彤弓和元衣也很担心, 你不能让她们一直处在你生死未卜的煎熬中。” “放心,时机成熟了,我肯定会让她们得知,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为我伤心难 过。只不过——”小昱满怀歉意与愁思凝视华儿。“对不起,大姐,委屈你为我 代嫁。你一定受了不少苦,莫尧皇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对我很好,我很庆幸自己嫁给了他,这份幸福是上天垂怜赐予我 的……”话语忽然中断,华儿想到什么似的,心揪了一下。这份幸福是她的吗? 她是代嫁新娘,面前的小昱才是尧皇真正要娶的人!拥有倾国倾城之姿的小昱, 才是与尧皇最登对的人儿…… 不,不是的,尧皇说过他不在乎容貌,她不应该再庸人自扰。但是,无论怎 么说,光凭身份、外表,尧皇该娶的人都不是她。 她不希望自己有此消极念头,可是它就是如泉水般无止尽地涌出来。 “大姐,你怎么了?”小昱摇摇华儿肩膀。“想什么想出神了?” “没事。”华儿仓皇笑答。“对了,你失踪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大家怎么都找不着你?” “说来话长。” 是错觉吗?华儿似乎瞥见一抹娇羞在小昱脸上掠过。 “总而言之,我没有被山贼捉走,反倒相当平安地受人保护。” “保护?谁?” “假如他有心的话,也许没多久你就可以看到他了。”小昱莫测高深地巧笑 道。此时,楼下传来由远而近的叫声。“华儿!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着?” 莫尧皇拿着纸鸢高兴地踏入房内,不期然里头多出个“陌生人”,他眼睛眨 也不眨地紧盯着小昱。 华儿见状,心宛如被拧疼。小昱的美甚至在琴姐之上,没有男人可以抗拒, 尧皇也不例外吧! 华儿不愿做如是想,却不得不这么想。事实太明显了,况且小昱才是“正主 儿”,一切都合理之至! “这位是……”莫尧皇瞟瞟华儿,寻求答案。 “她……”华儿不想多做隐瞒,深呼吸后启口,“她是我的二妹,白小昱。” 小昱慌张地扯扯华儿衣袖,华儿朝她安抚一笑,然而笑容中蕴藏着不易察觉的落 寞。 莫尧皇并不怎么感到诧异,他挑挑眉,颇具兴味地说道:“原来你就是白小 昱,果然有出水芙蓉之貌。” 华儿虽然尽量避免揣测莫尧皇的言外之意,可心头的窒闷却怎么也挥不去。 “尧皇,小昱想同我住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啊!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子,想住多久都不是问题。?”莫尧皇豪爽 答应,眼里浮起不怀好意的光芒。 “还有,这件事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白家。”如此要求,华儿没有 把握莫尧皇不会追究原因。 出乎意料地,他竟微笑点头,什么也没问。 “唉!看来我这纸鸢是白拿来了,你们姐妹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聊吧?我不打 扰了。”走出房门时,莫尧皇特意回头瞥了小昱一眼,唇畔洋溢着别具深意的笑。 那临别一眼,华儿看得比谁都清楚。 ****** 蘅芜楼前石桌上,两杯花茶发散着清香与热气。 “这是我特地吩咐红惜泡的,你最爱喝的花茶。”华儿说。 “谢谢。”小昱拿起,闻了闻这熟悉的味道,神情满足。“对了,这里似乎 不见有什么下人在。” “平常就只有红惜,今儿个我让她跟老总管下棋去,反正我们姐妹聊天,她 在一旁也怪无趣的。” “莫少爷没安排其他婢女给你使唤吗?”小昱有些打抱不平。 “是我自己不要的。我已经习惯只有红惜,再多出些下人,反倒不自在。何 况,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服侍我。”华儿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像千金大小姐。”小昱没好气地笑道。不过, 正因如此,才像她最爱的大姐。 简单、朴素、无欲无求…… “大姐,你真过得幸福吗?”小昱突然转移话题,神情凝重地看着华儿。 “超过我所求所想。”华儿嘴角一扬,尽可能不将心头的失落表现出来。 “他爱你吗?”无法言语的小昱,比平常人拥有一颗更为敏感的心。她察觉 得出来,他们之间流动的情感,是毋需一言一语即能明了的。她问得如此直接, 华儿反而不知怎么回答。 “我相信你们两人的答案是一致的。看来这个莫少爷并不如外头传闻那般苛 刻蛮横,最起码他对你是真心的。”小昱实在非常开心。原本她在山中听到代嫁 消息时,担忧得差点昏倒,因为柔弱温顺的大姐哪承受得了莫尧皇这种纨绔子弟 的凌虐?幸好事实并非她所想像。华儿垂首,无奈与叹息交织于她的眸中。 “我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可是你不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吗?我现今 这个位子不是我的,所以这份幸福不应该属于我。像你就比我适合他,无论是才、 貌、艺,你都出众,最重要的是,他要娶的本就是你,所以……”华儿无法控制 这种想法蔓延。虽然尧皇曾给她许多承诺,但她不希望尧皇后悔,不管怎么讲, 他有权利得到更好的,小昱比她优秀太多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小昱听得莫名其妙。“虽然进莫宅以来我只看过莫 少爷几眼,但我十分清楚,他眼里只有你。就算我想要,他也不会看上我。” “不,他一直看着你,你没感觉吗?” “没错,可是那个眼神绝对不是喜欢我的眼神。”小昱手语愈打愈快。“大 姐,幸福不是必然的,也不是可以随便顶替的。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自己所 爱的人啊!” 无声的语言提醒了华儿——信任。可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他好。 “两位颇有闲情雅致,在此饮茶谈心啊!”莫尧皇双手置于身后,脸上的笑 容似是居心叵测。 “你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李老板家吗?”华儿挪出位子,下意识地让莫尧皇坐 于她们中间。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情非得先解决不可。”他朝小昱微笑,弄得小昱一 头雾水。 华儿胸中一疼,局促地起身道:“我去吩咐厨房一声,教他们送点糕饼过来。 厨房的朱老头做的糕饼最好吃了。” “等等!”莫尧皇捉住华儿手臂。“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不是有话跟小昱谈吗?”其实她是害怕才想逃,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 “要谈的人不是我。”莫尧皇转向花园方向大喊:“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 来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随着他的呼唤,一名高壮男子徐徐步至楼前。他皮肤晒得黝黑,配上一双浓 眉大眼与结实的四肢,身着粗布衣裳,一眼就知道是名山野村夫。然而,从他全 身自然而然散发的坚毅与权威来看,又不像个普通粗人。 小昱惊诧地自椅子上跳起来,随后扁扁嘴负气地别开头,压根儿不愿注视来 者。 男子看到小昱的模样,只能搔首踟蹰,不知从何开口。 “艾老哥,事情办好了,我可不欠你人情了。”莫尧皇拍拍他的肩。 “知道了,少罗嗦!”男子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走吧!”莫尧皇径自拉着华儿离去,留下这对气氛沉重的男女。 ****** “等一下,放开我。”华儿使劲抽回被莫尧皇抓得发疼的手腕。“你那么用 力,我的手很痛。” “我的心更痛。”莫尧皇愁眸锁住她。 “你说什么啊?”华儿故意忽略他的凝视,惶惶然地环顾左右。“那个男人 到底是谁?你怎么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呢?万一小昱发生危险怎么办?不行,我 要回去。” 莫尧皇只手挡住她的去路。“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你妹妹的安危,我相信你 妹妹也很期盼他的到来。” 华儿静下心思忖。莫非他就是那个保护小昱的人? “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好好处理,现在应该来谈谈我们的事。” “谈、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华儿心虚地露齿而笑。 “为什么逃避我?”莫尧皇的语气掺杂丝丝愠怒。 “我有吗?”华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白小昱来了之后,你总是有意无意在逃开我,适才连位子都帮我安排 好了。你这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华儿讶异地抬头,迎上莫尧皇忿忿的目光。 “你以为我刚才要解决什么事情?你以为我和她能擦撞出什么火花?抛弃你 娶这个原本该娶的女人,这就是你认为的我吗?还是你根本不爱我——” “当然不是!”华儿握紧拳头激动地否定。“我只是认为你可以有……” “更好的选择吗?”莫尧皇替她接完话。 华儿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你偷听我们讲话?” “不用听也晓得。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吗?我真搞不懂我自己,为什么偏偏 爱上你这种女人?别的女人是尽全力守住自己的丈夫,而你总是把我往外推。对 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酸楚流了莫尧皇全身,眼睛、鼻子、嘴唇、手脚…… 不断侵蚀他。 “我的生命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华儿轻启朱唇,柔和哀伤的语调真 诚诉说她的感情。“因此,我希望你有更幸福、更美好的未来。小昱出现后,你 的眼光总在追逐她,假如你喜欢她,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你有权利做更佳的抉 择。” “你这个笨蛋!”莫尧皇都不晓得要哭还是要笑。“谁的眼光在追逐她?那 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拜托我寻找白小昱,结果她居然在蘅芜楼出现,我看她只是 要确定她的身份。艾老哥是我在南昌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为了偿还人情,我才 懒得趟这淌浑水。做了媒人,反倒被自己的妻子误会,我冤不冤啊?” “媒人?他和小昱………” “他们可是两情相悦的佳偶,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去拆散他们吗?”这消息来 得太突然,华儿只能木然地摇首。 “你呀!教我信任,却不信任我的感情;信誓旦旦说要在我身边守护我,而 今却想将我送给其他人。这样对我公平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定伤到他了,她真的是笨蛋,笨到家了……“以 后我绝不放开你的手,无论面临什么环境,绝不放开!”华儿紧紧握住莫尧皇的 双手,以证明自己的承诺。 莫尧皇心满意足地回以拥抱。“我不会有什么选择的,因为我只要你。” 承诺如此真实,心意如此坦自,为什么她老是傻傻地被自卑绊跌呢? “咱们走吧!” “去哪里?” “我不是说有事情要解决吗?该是时候了,马车在外等候,让我们回到最初 的相遇之所吧!” ****** 窗外风景一幕换过一幕,一个转弯,马车进了羊肠小道,远方是潺潺的流水 声。 华儿侧头浏览景色,困惑加惊讶的表情在脸上轮番出现,直至马车停在一栋 老旧的宅邸前,她才忍不住叫出来,“这里是……” “你到过这地方?”莫尧皇直视着她的侧脸。 “我……”华儿不禁结舌。这个地方是十六年前他们一块儿游玩之处啊!尧 皇为何特意带她来到这里呢?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下车吧!”车门开启,莫尧皇主动扶她下车,她的心跳漏了两拍,耳根子 不由自主发烫。“你好像非常紧张?”他饶富兴味地观察她。“脸都红了。” “有吗?大概是天热,火气大。”华儿可以想像自己的神情有多么不自然。 “喔?那我们到附近的溪边逛逛吧!近水的地方会比较凉快,走。”他不由 分说拉着华儿走向宅边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正值夏秋之际,水流量特别充沛。 “这条溪包含我十岁以前许多的回忆,我常跟尧学在这里抓鱼、戏水,每每 弄得全身湿答答才肯罢休。”陶醉在回忆里,莫尧皇容光焕发。“有一回,正好 是我十岁之时,尧学在睡午觉,我贪玩,一个人跑来这里,想不到脚没踩稳跌入 溪里,偏偏又遇上水流最湍急之处,眼看我就要到阎罗王那里报到时,一个小女 孩奋不顾身、冒着也可能被激流冲走的危险救我上岸。因为她的出现,我的生命 添了无限光彩。她没有心眼、没有城府,世界在她看来都是美好的。我不知不觉 爱上她,爱了十六年。” 华儿心弦随着他的叙述逐渐绷紧,熟悉得无以复加的回忆也随之打开。 当时只想救人,顾不得水流是否湍急。好不容易将人拉上岸,却发觉周围竟 无一人,她年纪小,尧皇昏迷不醒,她急得放声大哭,本可回头找人帮忙,却又 怕林中野兽将他吞吃。 后来仔细想想,他应该是被她的哭声弄醒的,安然无恙。 “那个女孩非常幸运,能得你如此痴心爱着。”她有预感,尧皇什么都知道 了。 “真的吗?也许我爱的只是记忆。”见华儿不甚明白,莫尧皇伸手取下她腰 际的香囊。 至此,华儿也不否认了。她叹气道:“失望吧?你爱了十六年的人竟然是我。” “是的。”这回答令华儿无奈地闭上眼,但他还有下文,“我非常失望你为 何不主动表明,若非老总管的暗示和我自己的猜测,我或许什么也不会明了。” “因为我已经变了,再也不是十六年前面容姣好的女孩。” “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吗?” 简简单单一句反诘,令华儿不自觉绽放出灿美笑颜。 “我和你一样,”莫尧皇取出石头。“一直在等待。不停的等待。但是当我 不由自主爱上你的时候,我才发觉,这段回忆对我来讲,真的成了回忆。你是不 是这块石头的拥有者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不是,我还是爱你。不过,‘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承诺我要重新给你。此生此世,绝不改 此志。”他将香囊递还华儿。 华儿鼻头一酸,握紧了香囊。 “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爱你,不是因为回忆、身份、权位,而是因为你 就是你。”莫尧皇执起她的手,两人眼底尽是彼此的身影。“就这样一起走一辈 子吧!” ****** 华儿注视面前的男人许久,粗扩的外表挂着和煦的笑颜,她费了好一番工夫 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说我脸上的胎记……不是胎记?” “是的。”艾虎自信满满的颔首,小昱温柔的眼波随着他,先前的负气似乎 未曾发生过。 华儿与莫尧皇面面相觑,仅有四人的内厅顿时静谧。 “倘若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是胎记……”华儿不能 理解艾虎的认定从何而来。他看起来并不像大夫,即使眉宇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 坚持,她还是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脸上这个记号已经伴随她十多年了。 “胎记在婴孩出生后,有些会慢慢褪去,有些则会遗留。无论哪一种情形, 症结皆在婴孩时代,又怎么会发生在当时已经七岁的你身上?”艾虎有条不紊地 分析。 “就算它不是胎记,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这个记号始终无法抹去——” “如果能够呢?”艾虎充满把握的笑容令华儿一愣,视线足足停留在他面容 好一会儿。然后,华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请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以为艾虎纯粹说笑。 “一般大夫都会误诊为胎记,因为他们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但是我只 消一眼,就看出你的问题所在。假如你愿意,不出个把月,我保证可以让你恢复 成最初的肤容。” 面对艾虎从容却蕴涵无限魄力的言语,华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而小昱 朝她点点下巴,她在小昱眼里读到“信任他”三个字。她侧头瞟瞟不发一语的莫 尧皇,但见他低首沉思,艾虎的话仿佛挑不起他任何一丝期待或兴奋。 他如此的模样,教她更加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这个艾虎到底是哪号人物?为什么能做此保证?她到现在都还弄 不清楚他与小昱的关系,身为长姐的她,实在难放心将小昱交给这种看起来不怎 么可靠的男人。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因他的存在,小昱浑身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莫老弟,尊夫人好像在怀疑我的能力。”艾虎爽朗地笑道,华儿的犹豫他 十分了解。“不必担心,我绝对不是庸医,凡我开口保证过的案例,从未有失败 的纪录。” 华儿双手紧握成拳,迟疑地回答,“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 夏夜的脚步逐渐无所寻觅,温湿的南风也渐被凉爽的金风取代。 朦胧月影自树梢升起,华儿独倚阑干,任由思绪散落,左手不由自主抚上脸 颊,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播映。 “记号”能够消除……这几乎是遥不可及的痴人说梦,而今却有人信誓旦旦 的保证。 高兴吗?她明明该有这种情绪的,可为何她的心思却纷乱不堪?不是不相信 艾虎的能力,而是不懂换回七岁前的那张脸,对她有何意义? 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她心底确实留有冀望。 尧皇会怎么想呢?他希望她回复吗?虽然她深信他不在乎她的容颜,但“女 为悦己者容”的心态却缠绕她心房不休。 脚步声踏近,华儿兀自沉浸思索,没发觉来者胶着的眸光。 莫尧皇将手中衣裳轻轻披上华儿肩头,华儿此刻才回过神。 “你专心什么呢?连我上楼都不晓得。”他柔和的微笑霎时暖了华儿的心头。 “夜凉如水,怎不多穿点?小心生病。” 华儿听话地拢了拢衣裳,经他一提醒,她才发觉自己双臂的冰冷。 “对艾虎的医术没有信心吗?”莫尧皇试着猜测她的心事。 “不……我不是……”华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莫尧皇没有继续追问,目光自她身上挪移到天际的一轮明月。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艾虎是我的救命恩人?七年前我还在南昌的时候,为了 多点财产月,那些偏房们处心积虑想除掉我,竟使出下毒一招,将我害得人事不 知。老吕心焦如焚,带着我遍访名医,结果找到艾虎的父亲,可惜当时他外出云 游,只剩艾虎一人。艾虎外表虽然毫不起眼,但他确实继承了他父亲一身的好医 技,甚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所以你大可相信他的 医术。” “你……你真的希望看到十多年前的我吗?”或许,真正让她矛盾纷乱的是 恐惧——恐惧自己的深信会成灰烬,恐惧恢复后会在他眸里发现前后不同的感情。 “不是我希不希望的问题,是你,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你。”莫尧皇搂住她 的细肩,手掌的温热借由肌肤的传达渗进华儿心扉。“改变也好,不改变也无所 谓,只要你的心始终如一就够了。” 华儿望进他的黑眸深处——没有闪烁,没有谎言的影子。 “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莫尧皇温柔地摩挲她的左颊。 “这是你教我的,当然。” 恐惧一点一滴地消逝了。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