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别叫!小乔!」伊利崎敏捷地落至地面,「是我!」 「你——」问梅惊惶失措地往后退,「你怎么来了……快走!你快走!」 「不!我不走!」伊利崎毫不放松地一步步逼向她,巨大的阳刚气魄袭向她, 「我来带走属于我的东西!小乔,跟我走!」 「不!你在胡说什么?」问梅恐惧得双手一直发抖,「伊利崎!你太无礼了! 你竟敢深夜闯入我的闺房?你走!否则我马上叫道平来——」 「不要再拿道平当藉口!再利用他来拒绝我!」伊利崎蛰猛地沉喝,炯然锐 利地蓝眸直直望人他眼底,「小乔!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分柔情,全属 于我!全在思念我,你还要再欺骗我?欺骗你自己吗?你还想躲我吗?」 「不……」 伊利崎攫住她,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又由她颈间取出那蓝戒项链,灼热 逼人道:「还有这蓝戒,这戒指是我在飞云山上亲自送给你的,小乔,你还要继 续逃避吗?你还要否认我们早已相爱的事实吗?」 深邃炽烈的蓝眸紧盯著她,狂野慑人的气魄几乎将她吞噬!他是那么直接锐 利,那么气势万钧,令问梅根本无处躲藏,也没有躲藏的机会。 「我……」在他猛烈强悍的气势下,问梅再也无法伪装了!崩溃般地低喊: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扰乱我所有的计画?将我逼得走 投无路……没错!我是小乔!我的确是飞云山上的小乔!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乔 早在半年前便已死了!现在的我是冷问梅;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冷问梅!伊利崎 ……你走!你滚开!我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来打扰我!」 「小乔!」伊利崎心痛万分地看著痛哭失声的问梅,怜惜地拥住她瘦小的肩 头道: 「对不起……我并不想逼你……我只想帮助你、保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告诉我,让我来为你承担!」 「不!」问梅触电般地推开伊利崎的手,迅速收拾脆弱的心情,坚决道: 「我不需要你帮我任何忙……你也无从帮起……伊利崎,如果你真的念在我 们相识一场,那就答应我一件事——把我忘了吧!彻彻底底地忘了我,就当做从 来没有「小乔」这个人存在过……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平平静静地做完自己想 做的事……」 「不!我做不到!」伊利崎捉住问梅的手,毫无商量余地道: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你一步步迈向毁灭!彻底地伤害自己也伤害了别人! 小乔,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完全不想呀!」问梅瞳眸泪光闪烁、苦涩沉痛道: 「伊利崎,我请你别再问了!你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根本不需明 白!因为从今以后,我们的世界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与关联……待我完成我想做 的事后,我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论是小乔或冷问梅,都不可能再出现于你生命 内!」 「不!你错了!」伊利崎斩钉截铁道,冷然深沉的蓝眸定定瞅著她,平静的 语调中有无法抗拒的气势!「你——冷问梅!是我伊利崎要定的女人!我会穷究 一生的力量来守护你、保护你!你永远无法躲开我,也不许你拒绝。」 「你……」问梅想斥责他狂妄无礼!想斥责他的大胆……但他冷锐犀利的蓝 眸是那么沉稳霸气!他全身上下全是令人无法抗拒的强悍气魄!问梅只觉自己快 窒息…… 伊利崎托起她下巴,蓝眸深不可测!「告诉我!你的计画到底是什么?」低 沉沙哑的嗓音有股不可思议的蛊惑力! 「……」问梅心慌意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她根本不敢再与他那吃人般的眼神 对峙下去!只能混乱答道: 「别问了……这里的人欠我一些东西……我要回我所要的东西后,便会立刻 消失!」 「什么东西!」伊利崎紧接著问。 血债!我亲生母亲的血债!问梅在心底痛苦地狂呼,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疲惫地闭上眼睛,幽幽叹道: 「你问得太多了!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伊利崎,你走吧!」 「我不走!」伊利崎断然道:「除非你告诉我你所有的痛苦,并交由我为你 承担,否则,我绝不走!」 他甚至自动自发地在床榻上坐下来,一副准备「长期抗战」的模样。 「你……」问梅真是急得快疯了!伸手去推他。「你快走!你不能待在这裹 ……被人发现你在我的房间,我的名节就完了……」 「别担心!」他还笑咪咪地和她调情,「你的名节问题就交给我好了!我这 一辈子都会为你的名节负责的!」 「你……无赖!」问梅又羞又窘!混乱而奇异的情绪涌向她,她根本不敢去 注意他的话给她带来多大的撞击……正想开口斥责他时……睡房外竟传来燕道平 的声音。 「小怜,小姐睡了吗?」 「少爷!小姐喝完药后就说要就寝了,不让我们打扰她。」 「这……」燕道平似乎在考虑些什么,又道:「我很担心小姐的病,小怜, 你代我进去看看小姐睡得是否安稳?」 「是!」 房内的问梅一听,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头了!惊恐地瞪大双眼看著伊利崎,轻 声急促道: 「怎么办?你快走快走啦……」 伊利崎脸上仍是那副潇洒优闲状!他给问梅一迷死人的微笑,低沉而隐含笑 意道: 「别担心!看我的!」 在问梅尚未反应之前,他大手抱起她,敏捷迅速地放下床幔,两人躲人床铺 的雕花木屏后。 「不——」问梅的惊呼被伊利崎的大手捂住,他双臂紧紧抱住她,让她拎珑 的身躯密密牢牢地贴住自己雄健的身体;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身上的阳刚气 味全袭向问梅……问梅心跳如擂鼓,双颊似火烧般烫红……老天!她要昏过去了! 小怜放轻脚步地走入睡房,只见床幔低垂,微晕的烛光中,小姐似乎已熟睡 了,她不敢吵到问梅,又悄悄地走出去。 「少爷,小姐已入睡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伺候小姐。」 大门又被合上。 问梅僵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看这放肆地抱著她的男人……只能紧 张道: 「现……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耳畔传来低沉的笑声,伊利崎突然挑起问梅的下巴,目光灼灼地逼视她,火 热而危险地问: 「告诉我!爱不爱我?」 「你……」问梅心跳几乎停了!「无礼……放开我!」 伊利崎非但不放手,反而更加逼近她,蓝眸中的熊熊烈火要将她一并燃烧, 「告诉我实话!爱不爱我?」 他粗犷阳刚的气息笼罩住问梅,令她几乎窒息!他危险低沉的嗓音似有一股 蛊惑力……令她的心防逐渐绝堤……她好想好想卸下所有武装瘫在他怀里——不! 不行!另—股巨大的声音不断地提醒她—— 冷问梅!你在做什么?快推开他!远离他!远离这危险人物! 「不爱!」问梅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中,咬著牙命令自己说出:「我不爱你! 完全不爱你!伊利崎……你对我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我……我……我爱的是燕道 平!」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彷佛都像是一根利箭般,狠狠地插入她心肺! 她原以为会在伊利崎眼底看到愤怒与绝望;但奇异地……他的蓝眸却更加温 柔深邃!深情的眸光中有一张网,网中的宽容与执著不悔足以将她融化! 「傻女孩!」他宠溺地捧起她的脸蛋轻吻一下,「你的撒谎技巧非常不高明!」 他珍惜地捧住她的脸,火热缠绵的吻緜緜细细地落在她的眉睫,她的眉梢… …她小巧的鼻头上……最后游移至她柔软甜蜜的樱唇上……似在品尝人间第一等 美味般,滚烫的唇瓣辗转摩挲……不忍离去…… 「不——」问梅脆弱而无助地低喊……她好怕!体内有股奇异的烈火在熊熊 燃烧!她无法控制自己逐渐发热的身躯……她好怕自己会…… 「放开我……伊利崎……求求你放开我……」她的声音颤抖而轻喘……听在 狂猛的伊利崎耳后,不像在拒绝……反而像一种羞涩的邀请……澎湃汹涌的火焰 由下腹部窜起……他猛然将问梅压在床榻上……动作更加狂野大胆!大手用力扯 下她的衣衫,把著火般的唇覆在她雪白诱人的粉颈上……落下细如雨点的热吻… … 「不……不要……」问梅锐利地倒抽口气,她的脑中一片晕眩……四肢酥软 无力……被他狂吻过之处更是该死地发烫……他蛰猛强悍的吻令她心神荡漾…… 他的大手放肆地抚遍她衣衫下的娇躯…… 「不——」似有枚炸弹在她体内炸开般……问梅双手紧捉住床单以防自己抱 住他……危险灼热的情焰将她熊熊燃烧……问梅知道自己若再不停下来……一定 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伊利崎……放开我……不要……」 但伊利崎的索求更加激烈大胆!撩人热吻顺著她雪白浑圆的香肩迅速滑下… …一个比一个更加疯狂滚烫的热吻吻得问梅浑身轻颤,双颊红艳醉人……也吻得 自己血脉债张……体内似有一股猛烈的火苗就要爆发—— 「嘶……」丝帛碎裂声,他撕毁了问梅的衣衫,问梅惊呼!但伊利崎迅速地 将滚烫的唇覆在她雪白高耸的双乳上…… 「不——不要!」问梅惊骇失措地往床角缩,情急之下,她拔下头上的发钗, 用力刺向伊利崎! 她并不想伤害他,只是下意识地反射动作…… 发钗划破伊利崎的肩膀,鲜血立刻喷出来! 「小乔——」伊利崎倏地停下来,有些惊愕地望著自己肩上的伤口。 「血……你在流血?!」问梅反而先吓住了!匆匆找了披帛掩住自己半裸的 胸前,她奔下床找来医药箱,「你别动!我帮你止血!」 问梅迅速以金创药膏洒在伊利崎的伤口,再以棉布包扎……伊利崎一语不发 地任她处理伤口,蓝眸依旧炽热地锁在她清灵姣美的脸上……在心底苦笑著—— 她不许他碰她,却又衣衫半露、风情万种地坐在他面前……她不知道自己这艳美 娇柔的模样,对一正常的男人是多么大的考验吗? 问梅的泪水一滴滴滴在他的伤口上,她低著头,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痛吗?」 「我的伤口不痛,心痛!」伊利崎定定地道,蓝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问梅, 深情而专注地说: 「令我心痛的是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不肯卸下心防跟我走?我不能眼睁睁地 把你让给道平,即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能!更何况……我知道你真正爱 的是我!小乔,看著我!告诉我——你心底到底有多少压力与痛苦?交给我来解 决!让我来为你扛!」 问梅轻抚伊利崎的伤口,泪水涔涔而下,心碎而绝望道:「不要问了……我 的事情你帮不了的;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你!爱你!疯狂地爱你!早在飞云山 上……我即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但……我却永远无法与你厮守!不要再问为 什么了!你走吧!」 喜悦的火花在伊利崎眼底跳跃、放大!他深深在问梅额上落下一吻,郑重道: 「有你这句话,我今生足矣!我不走!无论如何我绝不再放开你!就算你再 拿发钗刺我千次万次,我也不走!」 「为什么……?」问梅的泪水滑落粉颊,睁著璀璨的瞳眸,楚楚可怜地问。 「为什么?小傻瓜!」伊利崎低笑,大手将她揽在怀里,两人额头相抵,炽 烈深情的蓝眸对上她的秋水美眸,「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因我爱你!疯狂 地爱上你这令人心疼的神秘女郎!我只想以千倍、万倍的爱来宠爱你!回报你的 真情!」 问梅眼眶一热,泪水更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 好傻……好傻!」 挟著满腔的悸动,问梅情不自禁地抱住他,颤抖而勇敢地献上自己的红唇… …把所有无法压抑的真情,全化在这个吻中…… 她主动的吻令伊利崎欣喜若狂,也令他苦苦压抑的欲望如火山爆发,宣泄而 出!嘶哑地发出低吼,他以更惊人、更火热缠绵的方式来吻她、爱她!在她雪白 玲珑的身躯上烙下一处又一处的吻痕!在厚厚的床幔下,两人疯狂爱恋的身体激 烈地纠缠……任熊熊的情焰燃烧! 「崎!崎……」当问梅的肚兜也被伊利崎扯下时,她眼眶含泪,勇敢却坚定 道:「看著我!叫我小乔!我一直是你最爱的小乔,这一夜……我不是冷问梅; 我只想当小乔……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小乔!我的小乔……」她的柔媚风情令伊利崎迷恋欲狂;但她的深情凄楚 令他更加怜惜珍爱!「你永远是我的小乔!我最心爱的小女人!不仅这一夜;而 是今生!这一辈子,我永远爱你,永不放开你!」 两人吻得更加惊天动地,深情缱绻!她雪白纤细的身躯娇羞地承受他的千情 万变……两颗早已相依相许的心,在寂静的黑夜中焚烧……双双沉醉在旖旎醉人 的情爱中…… 如云的黑发披在枕边,衬得她的肌肤晶莹赛雪……美人犹自沉睡著……芙蓉 脸上有天然的潮红,分外惹人怜爱!伊利崎一手撑著头,灼灼的蓝眸痴痴地、狂 野地盯著她……小乔!他最心爱的小女人! 另一只手很不安分地滑人被单内,在她胸前的蓓蕾间细细挑逗…… 「唔……」沉睡中的问梅缓缓醒来,下意识也捉住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手……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神采奕奕,笑得十分邪气的伊利崎! 「早安!我的睡美人!」他款款情深地吻了她;这回更过分——直接拉开丝 被压在她身上,挑逗她! 「不……」问梅面红耳赤地往床角缩,「天亮了?你快走!等一下婢女会进 来……快走!」 「不!我不走!」他还好整以暇地在她耳畔吹气、调情;坚定道: 「我说过——我不仅要你的昨夜;我要的是你的一生!小乔,嫁给我!跟我 走!」 「不行……」问梅又慌又乱,耳畔已听到婢女在外头打水的声音……噢!她 快急疯了! 在问梅的急急催促下,伊利崎终于懒洋洋地下床穿好衣服;问梅怕被婢女撞 个正著,便带著他由后门悄悄溜出来。 两人站在寂静的后院中,问梅仰著头看他,强忍心中的不舍道:「趁现在… …快走吧!」 伊利崎脚步未曾移动,大手捧起她的脸,蓝眸盯住她的容颜……在微亮的晨 光中,问梅清新脱俗地如初绽的梅蕊……粉嫩娉婷地令人著迷、怜惜! 「小乔,跟我走!」他坚定而无比认真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如此偷偷 摸摸的……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成为我的妻子!我不能忍受任何男人接近你!给 我一个时间——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 「我……」望著他赤裸而火热的瞳眸,问梅感动地几乎落泪——他是认真的! 以最真诚、最狂热的心来爱她、向她求婚!她多想不顾一切地跟他走,紧紧捉住 这份她期盼已久的幸福!但母亲……母亲的血债! 她只能咬著牙,硬起心肠道:「伊利……别逼我……让我再想一想……再考 虑考虑……」 「不行!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在我面前你没有考虑的余地!」他拥著她,霸 道而深情专制道:「永远。」 「小乔,你还不懂吗?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我是要定你了!」 俯下脸,他又给她一个足以醉死人的热吻。 「伊利……」问梅娇喘连连,双颊酡红地轻推开他,「不要这样……会被人 看见……你快走……」 「要我走也可以……」伊利崎才勉强自己离开她诱人的红唇;但她的羞怯柔 媚令他更加怜爱!灼灼的热气吹在她耳畔,嗓音性感而低沉道: 「吻我!并向我保证——一定要嫁给我!」 「你……」问梅粉脸嫣红地想挣脱他,但他的大手却将她抱得更紧,以欣赏 她的绯红羞涩为乐,正当这耳鬓厮摩,两情缱绻的时刻,一个痛苦欲狂的怒吼突 然打破了这份宁静! 「伊——利——崎!你卑鄙无耻!你放开问梅——」 两人一起回头,只见燕道平脸色铁青,愤怒如一头狂狮般冲过来! 燕道平一拳狠狠地挥向伊利崎,愤怒地咆哮: 「伊利崎,你无耻下流!我当你是兄弟,你却诱拐我未来的老婆!你,该死!」 「道平!你听我说……」伊利崎敏捷地避开燕道平凌厉迫人的攻势,一边急 促道:「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子!问梅就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的小乔……我和她 早在半年前即已认识……」 「住口!我不要听你这人渣的狡辩!」燕道平猝然拔出弯刀,眸中进出骇人 的青光,「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你不懂吗?今天我非杀了你这混帐不可!出招吧!」 问梅惊慌地大叫:「住手!不要打了!燕道平!你听我说——」 但气得欲杀人的燕道乎置若未闻,他挥舞弯刀,招招杀气重重地攻向伊利崎。 伊利崎沉著冷静地应战,他并不想与道平大打出手……但丧失理智的道平发 狂地以弯刀连连砍向他,阴狠凶猛的杀气向他袭来,伊利崎身形如闪电般移转, 只守不攻…… 「还手呀!孬种!你为什么不还手?」燕道乎粗暴地大吼,身手一变,刀去 更加狠毒—— 「住手!不要再打了!」问梅心痛如绞地悲喊,「所有的错全是我引起的! 全是我一人造成的!我走!我马上走!」 她潇含泪水地跃上一匹牝马。 「小乔!」伊利崎见情况不对,速速摆脱燕道平想阻止她,但来不及了!问 梅马鞭一扬,疯狂地向外狂奔。 毫无目标,也没有方向……心魂俱碎的问梅骑著马,疯了似地狂奔,任决堤 的泪水滚滚而下……心好痛好痛…… 「我是罪人,我是十恶不救的千古罪人!」问梅失魂落魄地下了马,泪流满 面地在一悬崖边跪下……是我的错!所有的错误全是我造成的!我卑鄙残忍地利 用道平的真情……害他与砚荷分手……更害得崎与道平反目成仇……我伤害了好 多人…… 泪眼问苍天!她好痛恨自己!她好想让自己由世上永远消失;她厌恶这浑身 是罪孽的自己……她知道自己该为含恨而死的母亲报仇……但她又狠不下心去伤 害所有的人……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问梅痛苦地抱头悲喊,她不敢回去面对燕道平 ……也不敢面对伊利崎……更不敢面对师父!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股强劲的山风吹过来,问梅拭去泪水,呆呆地望著万丈悬崖下的峭壁与湍 急的溪流……断崖? 由这儿摔下去,一定会跌个粉身碎骨吧?就算掉人溪里,也一定会被汹涌的 水流吞没吧?满脸泪痕的问梅慢慢地站起来,眸光复杂地盯著断崖…… 只要一跳下去,她所有的痛苦与烦恼都可以消失了!她再也不用在伊利崎与 母亲血债间痛苦地挣扎……她这浑身罪孽的罪人也可以马上消失…… 问梅颊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凄楚悲痛的泪水汩汩而下……师父!原谅我…… 问梅不肖……无法完成为母亲复仇的愿望……伊利崎……崎! 问梅心痛颤悸地闭上泪眼……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不得不这么做……原 谅我无法信守约定嫁给你……我多渴望……能与你平平凡凡、与世无争地做一对 恩爱夫妻、厮守至老!但这心愿对我而言是太奢求了……今生今世……永远无法 实现…… 永远不会忘记在飞云山上的日子……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深情、你的温柔…… 你满怀爱怜的霸气……永远不会忘记这世上曾有人以性命来爱我;而我也相同爱 他的男人——伊利崎…… 永别了…… 问梅任凄楚的泪水决堤而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至断崖处,正要往下一 跳时——她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爬至更高的断崖处,似乎是个姑娘……她失神地往下 看后,缓缓地脱下鞋子立在断崖上…… 她要跳崖?!问梅大惊失色!更令她惊愕的是……她看清那姑娘的脸了—— 喻砚荷! 「等一等!喻姑娘!喻姑娘——」问梅大叫,立刻跳上马匹,十万火急地往 她的方向赶去。 沉溺在悲伤中的喻砚荷被问梅的呼喊吓了一大跳,但当她擦干泪水,看到问 梅骑马向自己奔来时,惊讶的她唯一的反应便是立刻往下跳—— 「喻姑娘!」问梅跳下马,在千钧一发之际扯住喻砚荷的衣衫,冒著巨大的 山风将她硬拉回来,强烈的山风几乎把两人一起刮下山谷…… 「喻姑娘……」问梅半跪在地上激烈地喘气,望著同样狼狈不堪的喻砚荷苦 涩地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跳崖……」 山脚下的一间破旧茅舍。 问梅在断崖上硬把喻砚荷拉下来后,她怕情绪激动的喻砚荷还会再做出什么 傻事,便硬把她带下山;两人在山脚下发现一间破旧的茅舍,似乎已没有人居住 了,便暂时在里面休息一下。 天快黑了,问梅捡来柴草生起火堆,转头望著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喻砚荷…… 她被问梅强带人这茅舍后,便一语不发地呆在那。 砚荷失神地看著窗外,两眼木然而空洞,问梅默默瞅著她,忍不住开口道: 「喻姑娘,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自尽?」 砚荷依旧动也不动,良久,才瘩哑而苦涩地叹道: 「你不该救我的……你不该……你不会明白我多想死……死对我而言只是一 种解脱……」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问梅整颗心全揪在一起,她沉痛地道:「你恨我 吧?因为我抢走道平……是我介入了你们的感情……」 砚荷终于回头看她,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绝望与哀伤……无以 名状的哀伤……她幽幽道: 「不是因为你;这是我和道平自己的问题……我原本以为,自己和他这份平 静的感情是可以细水长流的,是禁得起考验的……我真的没想到,在你出现后一 切全变了……我所信任的道平竟像换了一个人般……好陌生……」 「是我的错……」问梅自责而苦涩道: 「你应该怪我的!你有足够的理由恨我!我根本不该出现……是我硬介入你 和道平之间……」 「不,我没有怪你。」砚荷摇摇头道:「因为怪你也无法解决问题……我和 道平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我只是很难过、很遗憾……我最信任的感情、最相信 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好绝望……对爱情感到彻底的绝望……」 「不!你不要这么想。道平……道平他还是爱你的!」问梅捉住砚荷的手, 急切而认真道: 「真的!相信我!道平对你仍有感情!他根本无法忘掉你!和你解除婚约后, 有好几个晚上他关在房里喝得烂醉如泥,甚至痛哭失声……你在他的心中仍是重 要而特别的!他根本无法忘掉你们多年的感情……他挣扎得很辛苦,因为他根本 忘不了你,不愿舍弃你!」 「问梅?」砚荷疑惑而不解地注视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令 我非常惊讶……我以为,你是因喜欢道平而接近他,你为什么要帮他劝我?」 被砚荷这么一问,问梅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了口气幽幽道: 「我对道平的感情,并不是爱情……对不起!我知道此刻你心底一定有很多 疑问;但我无法回答你……只能对你说对不起……我对不起道乎,更对不起无辜 的你……砚荷,真的对不起……」 问梅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滴在衣襟上。 砚荷温柔地望著她,反握住她的手道: 「不用向我道歉,问梅,我早说过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这纯粹是我和道 平之间的问题,如果他够爱我,对我的感情真的禁得起考验……就算比你更美艳、 更动人的女孩出现,他也不会动心,可是今天他却……」 砚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问梅柔柔一笑道: 「但,问梅,你相信吗?我到现在仍然爱他!对他的感情丝毫未曾减少过… …即使他欲退婚的行为令我心碎绝望,令我痛彻心肺!我想……爱是一种包容与 扶持,我爱上的并不是一个圣人;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他也有七情六欲, 有时会迷失……我爱他!我愿意包容他的错误……也许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尚 未过门就被抛弃的女人,我应对道平恨之入骨……但,我根本无法恨他!我喜欢 他已整整十几年了,他是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爱上的男人。毕竟…… 以前他对我的感情是真心诚意的;我会把这段难忘的感情默默地收藏在心底,陪 我终老一生!」 「砚荷……」问梅已是热泪盈眶、泪流满面了!心疼地捉著她的手,「你太 委屈自己了……放弃你这么好的女孩,是燕道平这辈子最大的损失,如果你是我 的亲妹妹——」 话一出口,问梅心中悚然一惊——妹妹?!事实上,砚荷本来就是她同父异 母的妹妹呀!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手足,她多渴望她们之间没有十六年前那场 血债……她可以抛下所有仇恨,拥抱自己的亲妹妹…… 砚荷无法察觉问梅心中的情绪起伏,继续温柔而平静道: 「问梅,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在我最脆弱时,把我 由鬼门关前拉回来!我不会再做傻事,轻视自己的生命了。失去了道平,但我还 有爱我的爹、娘呀!我会带著曾有的爱情平静地走完我的人生……问梅,你有喜 欢的人吗?」 砚荷突来的问题令问梅不知所措,整个人全呆住了! 「你明白我问的不是道平,而是你心底真正喜欢的男人!」砚荷对她神秘一 笑,又道: 「别惊讶,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人并不是道平。因为你在面对道平,或是提 起他时,完全没有半丝幸福与喜悦的光彩,没有那种想完全独占他的欲望,你甚 至一直鼓励我不要放弃道平,相信他仍然是爱我的……在你明艳照人的外表下, 总是带著一丝惆怅、一股轻愁……问梅,如果我没猜错,在你心中一定有一个你 真正喜欢的男人……而且,你们爱得相当辛苦……」 呆愣的问梅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苦涩无奈道:「我和他……完全 不可能的!我已没有资格再拥有他的感情了……当我选择燕道平时的那一刻开始 ……我就不敢再奢望我和他之间能有什么未来……」 「可是,你爱的并不是道平呀!你为什么不把你真正的心事告诉「他」呢?」 砚荷诚恳而真切道。 问梅摇摇头,「你不明白……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爱他!算了,不要再谈 我了……你呢?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回家?」砚荷一脸迷惘与茫然,「不……现在的我还不想回去……我想等 心情好一点,平静一点后再回去……问梅,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 「我可以留下来陪你,」问梅无奈一笑,「因为……我的心情也很混乱;而 且……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砚荷有些错愕地瞪大眼睛,「你,你不回道平那吗……?」 「我无法面对道平……」问梅幽幽道,「我更不能再继续欺骗他的感情…… 砚荷,别再问了,等过几天,我再告诉你这些事吧……」 第7 章 -------------------------------------------------------------------------------- 冷昭云自飞云山采药回来后,惊闻问梅失踪的消息,她震惊地简直不敢相信! 她随即展开没天没夜、疯狂地寻找。 她立刻又奔回飞云山,仔仔细细地找了三天三夜,仍不见问梅芳踪……有一 天黄昏,当疲倦地快倒下的冷昭云在郊外的一座破庙内休息时,听到一阵急促的 马蹄声朝这奔来,昭云定睛一看……只见马上坐著一粗犷雄健的男人,他奔驰地 非常快,黑色的斗篷迎风飞扬……浑身散发一股凌厉慑人的气势……有如一头奔 驰的雄狮般,威猛气魄,压人而来! 他……伊利崎! 「伊利崎!伊利崎!」冷昭云立刻跑到路中央,挥动双手,企图引起他的注 意。 伊利崎发现她了,他立刻紧急控制住马匹,由马上敏捷俐落地翻身下来,错 愕地望著她道: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冷昭云更急切地捉住他问:「伊利崎,你在找问梅是不是?你找到她没?她 人在哪?」 「师父……」伊利崎停顿了一下,英挺帅气的脸庞布满焦急与掩不住的倦容 ……他已好几天不曾休息了……望著一脸期盼的冷昭云,艰涩地道: 「我……找遍这附近所有的地方……甚至包括飞云山及苗疆……但一直没发 现问梅……」 冷昭云一听,整个人立刻如泄气皮球般瘫在地上,悲痛地低喊:「问梅…… 我的问梅……是师父害了你……是师父把你逼到这个地步的……」 掩住脸,昭云绝望地放声痛哭。 「师父……」伊利崎不忍地扶起她进破庙内,「你先别伤心……相信我!我 一定可以找到问梅!我绝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问梅!我的问梅……」冷昭云柔肠寸断地哭喊,极其悲痛绝望……一点也 没有平日那冷酷严肃状,她心碎地道:「你不懂……问梅这孩子感情太丰富,自 小就多愁善感……我好怕!好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她不能失去问梅,绝不!尽管她平时对问梅冷漠严苛,但她对她的关爱全隐 在冰冷的外表下……毕竟问梅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亲骨肉!问梅是支撑她活下去 的唯一理由! 「师父,」伊利崎眼神复杂而锐利地盯著她,「请恕我直言……但问梅这次 的出走与她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有最直接的关系!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命令问 梅做出那些事?包括勾引道平、住进平西王府等?」 昭云悲伤无助地望著他,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脆弱且绝望的母亲,她喑哑地 道: 「我想你早就知道……问梅就是小乔!我知道你喜欢她、想保护她……在你 面前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世上有哪个母亲不宠爱自己的女儿?不希望她过幸福 平静的日子;而要她当复仇的工具……但我别无选择……真的别无选择……」 昭云是小乔的生母?!伊利崎心底一惊,但昭云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惊讶! 「只因一场血债,一场将我打入地狱中的仇恨!」冷昭云眸中纠结著痛苦, 嗓音破碎道: 「我本叫冷如婵,是喻松卿的元配妻子,夫妻间相敬如宾,幸福恩爱。我本 以为这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我身怀六甲时,家乡的表妹—— 游如画来陪伴我……」 在泪雨交织中,昭云心碎悸痛地叙述十六年前的悲痛往事——游如画如何狠 心设计让她的马车摔下山崖……原本以为死定的她幸运地被断崖下的苗女——苏 娃所救,浑身伤痕累累,几乎丧命的昭云在苏娃细心地医治下慢慢痊愈,并顺利 产下一女。 当她病体稍愈时,即满怀期望地抱著甫出生的女儿欲回喻府和丈夫团聚,却 看到最残酷的事实——她最信任的丈夫竟和如画表妹亲昵地拥在一起,而且游如 画马上就是喻松卿新纳的二姨太了,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身孕! 痛不欲生、悲愤绝望的昭云数度寻死,均被一直守著她的苏娃救回来。在最 后一次自杀获救时,昭云哭著对自己发誓—今生今世,她再也不让任何男人再伤 她一次!她再也不为薄情寡义的喻松卿再掉一滴眼泪! 她带著小乔和苏娃居住在苗疆;以小乔生母好友的名义来抚养她,年迈的苏 娃去世后,昭云带著小乔搬人飞云山内,在一偶然的机会中,她拾到一本武林秘 笈。复仇心切的昭云在飞云山内日夜苦练武艺,并教导小乔。 在小乔与伊利崎初次见面时,下山办事的冷昭云也回来了。她决定告诉小乔 所有的「事实」——她的生母冷如婵是如何被游如画设计遇害……生下她之后含 恨自尽! 昭云不愿承认自己就是她生母,她一直告诉小乔自己是她师父。她并给小乔 一全新的名字——冷问梅,并要她下山,进行复仇大计。 冷昭云的计画是:先让问梅去勾引喻硕荷的未婚夫——燕道平;她绝不允许 游如画的女儿得到幸福!她要让燕道平为问梅而退婚……令游如画母女含羞、一 辈子遭人耻笑!她最终的目的——逼死游如画! 只是……昭云没料到在这复仇的过程中,不断地伤害天性善良的问梅……天 天在自责与良心的煎熬下,问梅终于承受不了压力而出走! 「是我害了她……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泪雨滂沱的昭云悲恸地哭泣,「 小乔……我的小乔……」 「原来是这样……」伊利崎的脸上满是怜惜与不舍,喃喃地道:「小乔……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怎能一人独自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你好令我心痛……」 「伊利崎!」泪流满面的昭云向他哀求,「我求你帮我找到小乔!你一定有 办法找到她对不对?你比我更了解小乔……我求求你帮我……」 「师父,」伊利崎扶著狂乱的她坐下来,她的脸色惨白,指尖冰冷,「你太 激动了……你先平静下来……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小乔的,我和你一样渴望早 一点找到她……」 好不容易安抚下情绪激动的冷昭云,伊利崎叹了口气,茫然心痛的目光投向 远方……小乔!小乔!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快发疯了?你怎能离我 而去? 小乔—— 夕阳西下,天边满是橘红的云彩,光影变化万千……两个纤细娉婷的身影在 山径上慢慢走著。 出来流浪了几天,向来孝顺母亲的砚荷已放心不下而想回家了……她正努力 地说服问梅去她家做客。 问梅摇摇头道:「你先回家吧……我的心情还很混乱,我想一个人在外走走, 静一静。」 「问梅,你先去我家住几天吧!」砚荷拉著她的手,真诚地邀请。 「在我情绪最脆弱的这几天,是你不断鼓励我……陪我一起走过来的,感觉 上……你就像我的姊妹一样,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四处飘泊,先去我家住几天 吧!」 「我……」问梅正想开口拒绝,砚荷又紧接著开口。 「走吧!问梅!在我家,你想住几天便住几天,你想离开时我绝不勉强你留 下……我的家人都很和蔼可亲的……」 她的家人——问梅心中狠狠一撞……砚荷的家人不也是自己十几年来无缘见 面的亲人吗?她的亲生父亲……纵然薄情寡义……但血浓于水的天性仍令问梅忍 不住思念他、想见到他…… 还有砚荷的母亲游如画……问梅的身体僵住了,她正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最该为当年那场血债负责的就是她!而不是无辜的砚荷或道平! 问梅目光一沉……整个人仿佛跌入冰窖般。 「好吧!」问梅听见自己对砚荷道:「我跟你回去。」 离家数日的砚荷回来了!喻府上上下下全是一片惊喜!尤其思念爱女成疾的 游如画更是不顾虚弱的病体,奔出来见她的宝贝女儿,母女俩哭成一团。 问梅错愕迷惘地站在一旁,怎么样也无法把眼前与砚荷抱头痛哭的游如画与 想像中的游如画联想在一起! 想像中,游如画应是一个精明能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厉害女人!但眼前 ……游如画鬓发微乱、一脸病容,眉宇之间竟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温柔…… 这……真的是设计害死她母亲的游如画吗? 满脸泪痕的砚荷拭去泪水对母亲道: 「娘,这位就是冷问梅姑娘……女儿在最心碎绝望,欲跳崖自尽时,就是她 救了我的性命!这几天……也一直是她不断地鼓励我、陪伴我!」 游如画望著问梅,弯下身子对她深深一揖,哽咽道: 「问梅姑娘,多谢你救了小女的性命,务必请你一定要在府上多留几天…… 让我们聊表谢意。」 「伯母,请别这么说……您快请起!」问梅扶起她,游如画的反应令她相当 错愕……她听到「冷问梅」这三个字为什么没有恨之入骨的表情?她应该知道自 己就是抢走她女儿未婚夫的人呀!为什么她的眼中只有感激而没有半点恨意? 游如画也凝视著问梅,眸中竟闪出泪光,忍不住低唤:「如婵——」 「什么?」问梅呆呆地反应。 「喔!不……」如画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起,因为你长的实在太像我 认识的一个人……小凤,先领冷姑娘去最精致的上等客房休息,好好伺候冷姑娘! 砚荷……你先去禅房向爹请安吧,你无缘无故就离家出走,你爹一定急坏了!真 是太不孝了……」 「是的,娘,女儿这就去。」 爹——她们所指的便是自己的生父喻松卿吧!问梅在一旁听著,不由自主地 紧张望望四周……喻松卿为什么没出来看自己的女儿?禅房?他住在禅房? 自己……该潜进去看他吗? 深夜,弦月西悬。 毫无睡意的问梅由床上披衣而起,推开木门走至廊下……百感交集地打量眼 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充满古典风味,美轮美奂的宅院。画栋雕梁,窗棂石刻无不典雅精 美。后花园中还有一座荷花池,池畔垂柳映水、小桥假山……清幽的韵味十分迷 人。 心口一阵紧缩,问梅苦涩地看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里原本就 是她的家,她名正言顺的家呀!原本她应该在这诞生、成长……过著无忧无虑的 日子……没想到,却必须改名换姓,以另一个身分暂住进来…… 苦涩与无奈一波波涌上心头,问梅眸光复杂沉痛地环视宅院内的楼阁亭台… …游如画似乎俨然是这宅院的女主人了!那……以前母亲住过的厢房呢?还为她 保存著吗?厢房内一定有母亲穿戴过的衣物……及生前所使用过的物品…… 一股强烈的思母之情油然而生……问梅好想看看母亲以前住过的屋子!企图 由母亲的衣物中找到一点她的影子!只要看一眼!让她看一眼就好…… 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她无法确定哪一间厢房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只能毫 无目的地往前走…… 整栋宅院的人似乎都已沉睡,四周一片寂静,问梅沿著荷花池悄悄地走著, 正欲潜入前面那栋「秋菊楼」时,突然瞥见荷花池的另一边有一间四周全是绿竹、 清幽雅致的禅房。 禅房引问梅突然想起,喻松卿正是住在禅房内,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应该 潜进去看看他吗? 正犹豫不决时,双脚却已替她做了决定——她毅然掉转方向,直直朝禅房走 去。 禅房全由竹子搭成,十分古朴,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问梅悄悄地潜近,藏 身在竹林内往房内看—— 昏黄烛光下,只见一头发半白的老人盘坐在禅房中央,禅房内的布置非常简 单,整个房间散发一股沉静安定的力量,一如那老人……仙风道骨,眼眸中散发 著睿智与慈悲。 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虽然这老人的头发已半白了,但仍看得出他年轻时, 一定是个器宇轩昂、相貌不凡的岸伟男人!他就是自己的生父喻松卿吗?问梅眼 眶一阵发热,心口一阵紧缩…… 她的生父!暌违了十六年才见到的生父……为什么自己竟泫然欲泣?为什么 丝毫不恨他?恨他当年狠心让游如画害死母亲?并迅速娶游如画进门? 为什么自己竟强烈的渴望扑入他怀里痛哭? 泪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她双拳紧握,整个人被酸楚复杂的情绪所击溃…… 但当她的目光移至墙上的一幅画时,她震惊地瞪大眼睛…… 画中的女子,好像自己!这是她第一个感想……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秋水 盈盈的瞳眸……但再仔细看,她更惊愕地发现——那画中女子简直长得和师父一 模一样! 如果……师父右脸上没有那块疤的话……根本是同一个人! 这个发现令问梅惊讶万分!她知道自己容貌很像师父,但一直不敢去细思为 什么?因为师父总是那么冰冷严肃、不易亲近…… 这画中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又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问梅仔细地看著那幅画,终于在右上方看到一行小字——爱妻如婵之画。 如婵?爱妻……那这画中女子就是自己生母的画像了引刹那之间,问梅的泪 水决堤而出……十六年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生母的容颜……也知道她的名字…… 以前无论她怎么哀求,师父根本绝口不提她生母的事…… 喻松卿的目光热切而哀伤……如婵!如婵!魂归来兮?十六年了……不管你 是生是死我都渴望见到你……你怎能一点音讯也不给我?让我由痛苦、疯狂、哀 伤中变为彻底的心碎与绝望?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人梦……喻松卿深情哀伤的目光凝结在如婵那 妩媚清妍的脸上……如婵,我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即使在梦中相见也好…… 即使只见到你的魂魄也好…… 他为什么这么哀伤?他不是另娶游如画,早就把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问梅 错愕地盯著喻松卿……看得太专心了,她没留意到脚下……冷不防地,她被一颗 大石子绊倒!「啊——」 惊呼声引起了喻松卿的注意,「什么人?」他立刻奔出来。 「啊……」问梅被石头绊倒跌在地上,等她好不容易捉著裙摆站起来时,喻 松卿已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问梅还来不及反应,喻松卿已激动地捉住她的手,狂乱地低喊: 「如婵!如婵!你终于回来了……」 「不……我不是……」问梅被这男人身上的欣喜狂乱气势所慑住……她有些 害怕地往后退,「我不是……」 「如婵!」喻松卿仍紧紧捉住她,丝毫不肯放松,「如婵……你终于回来了 ……十六年了……你让我苦苦思念十六年……你可知我等得多苦……」 「老爷?」和喻松卿一同住在禅房内的老仆汪伯循声找出,「你在和谁说话?」 喻松卿回过头,问梅趁这机会用力甩开他的手,「放开我!」后,迅速奔出 竹林。 「如婵?如婵——」大惊失色的喻松卿向前追赶,但一片黑暗中,早不见她 的芳踪。 「老爷!」汪伯街上来扶住他,「夜深器重,您快回房里休息吧!」 「是如婵!真的是如婵!老汪你看见没有?真的是如婵回来了!」喻松卿激 动地捉著汪伯。 汪伯沉重地叹了口气:「老爷!夫人已经死了……早在十六年前她就摔下悬 崖死了……」 「不!她没死!如蝉没有死!」喻松卿激动地大喊:「如婵不会狠心丢下我! 她回来看我了……她真的回来看我了!」 隔了一夜,问梅的心情依旧混乱而难以平静……喻松卿一定把自己当成娘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看到如婵会这么激动?这么高兴?他不是早有二姨太—— 游如画了吗?他不是狠心抛弃娘,让游如画害死娘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不断在问梅脑中盘旋,混乱之中根本理不出半点思绪来… …她出神地望著窗外,一直到砚荷来看她。 「问梅,」砚荷亲自捧碗补品进来,放在茶几上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 服吗?婢女说你早餐一口也没吃?」 「我没事,不用担心……」问梅勉强一笑,注视著砚荷突然道:「砚荷,你 介意我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砚荷嫣然一笑,拉著问梅的手道:「咱们情如姊妹,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 的?」 「砚荷……」问梅艰困地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喻老爷一人独自住在禅 房,不和你的母亲住一起?」 「……」砚荷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整个人愣住了。 「对不起!我……」问梅歉然道:「我太冒失了……」 「没有关系,我早说过什么事都可以直接问……」砚荷仍柔柔一笑,叹口气 幽幽道: 「我母亲和父亲,是个很复杂奇特的结合……爹虽然娶了娘为二姨太,但他 心底最爱的仍是死去的大娘!可以说……大娘一直是他的最爱,也是唯一付出爱 情的女人……但爹是个很好的丈夫,他非常尊重我娘;更是很好的父亲,他一直 很疼爱我……只是,我知道他一直是非常寂寞的……」 砚荷的目光投向远方,感伤地又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独自住在禅房,唯一陪伴他的只有大娘生前的画像; 自大娘出事后,爹从没笑过一次……他常常坐在大娘画像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没有人可以走人他的内心世界……」 怎么会是这样?问梅愈听愈茫然、慌乱……为什么一踏入这宅子之后,她发 现所有的事情全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游如画不是她想像中的心机毒辣、精明 能干;郁郁寡欢、意志消沉的喻松卿也不像一个薄情寡义、独宠美妾的男人…… 为什么和想像中的全不一样?爹不是和游如画联手害死娘吗?为什么爹长年 独居禅房、恍恍惚惚地面对娘的画像,疯狂地思念她? 愈来愈多的疑问涌向问梅,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其中一定有地方弄错 了,她一定要把那错误找出来! 深夜,问梅一袭夜行衣、悄悄地、无声无息地潜入游如画所住的「咏菊楼」; 她想了很久,发现问题的关键就在游如画身上,想解开这一连串的谜,只有从游 如画下手! 房内一片漆黑,就著窗口透进的月光一看,游如画似乎正在床上熟睡,问梅 手握匕首迅速接近床铺,一掀开丝被倒抽一口气——床上空无一物! 糟了! 问梅惊愕地想抽身离去时,一个低柔的声音响起,游如画手持烛台走进来, 微笑问: 「问梅,你在找什么?」 「你——」问梅惊讶地往后退,「你早知我会来?」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游如画把烛台放在几上,叹了口气道:「问梅 ……告诉我,你是如婵的女儿吧?」 如婵?问梅再度听到这个名字,她……说的是自己亲娘? 游如画眸中泪光闪动,紧紧凝视问梅道: 「你一定是如婵的女儿……太像了!你的容貌、你的神韵简直是如婵的翻版 ……问梅,这些年来你们在哪里?你娘还好吗?你为什么不肯回喻府?」 游如画捉住问梅的手哽咽道。 「不!放开我……」问梅愕然地抽回自己的手,猛然地摇头道:「我不懂… …我亲娘早在十六年前就被你设计害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关心她?你这 个心机毒辣又阴沉的女人……」 「如婵死了?!」游如画面色骤然惨白,颤抖地道:「不!你骗我!如婵姊 没死对不对?她一定还在恨我所以才不肯回喻府……问梅,你听我说……你娘真 的误会我了……当年马车意外坠崖后,松卿和我疯狂地寻找如婵姊……我们不相 信她已经死了……我们还一直存著一丝希望……」 「有一次,我几乎以为我看到如婵姊了……」游如画苦涩地闭上双眼,任泪 滚滚而下后道: 「在如婵姊坠崖半年后,有一次,我又去附近的山谷间仔细寻找一遍,但仍 找不到她,我绝望地回到喻府,一下马车就看到满脸憔悴的表姊夫站在门口等我 的消息……我忍不住悲从中来便抱著表姊夫痛哭……在泪光中,我瞥见角落有一 熟悉而渴望的身影……如婵姊?!当时的我兴奋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 欲奔过去时,那身影却迅速消失了……」 她说的便是令母亲伤心欲绝的那一幕……?游如画一下马车便和喻松卿紧紧 地抱在一起……为什么她还叫爹表姊夫?他不是早已是她的丈夫吗?问梅的脑子 更加混乱…… 游如画拭去泪水又继续道: 「我和表姊夫仿佛重新又捉住一丝希望般,扩大搜寻范围,附近所有的山谷 全找遍了……却仍不见如婵姊的身影……十几年来,我们从未放弃寻找的希望, 但如婵姊却像泡沫一般,由这世上消失了……」 「你骗我……」问梅拚命地摇头,痛苦地道:「这一切的悲剧全是你一手策 画的!不是吗?你一心一意想要取代我母亲的位置……你狠心设下毒计让她坠下 悬崖……这一切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呀!」 「不,不是这样……我没有!」游如画惨白了脸低喊:「我绝没有半点想伤 如婵姊的念头……从来没有过!问梅……你是我的亲侄女呀!你不能这样怀疑我 ……」 「住口!我不是你的侄女!我没有你这么丧尽天良的表姨!」问梅悲愤地含 泪怒吼! 「游如画!你别再狡辩了!别再妄想掩饰你的罪行!你本来就是个阴沉毒辣 的女人!否则为什么我娘出事才半年,你就迫不及待地嫁给我爹当二姨太?肚内 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我——」游如画脸上的血色似乎全被抽光了!颤抖而语不成声道: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会嫁给表姊夫……并不是因你所想像的原因……」 「住口!我不想再听你这无情无义的人狡辩了!」问梅咬著牙,眸中寒光一 闪,高举起匕首凄楚而坚决道:「游如画!血债要血还!我不想再伤害无辜的砚 荷和道平!但我母亲枉死的这笔血债,我一定要讨回来!纳命来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