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早上六点钟,当一个响亮的、军人式的咳嗽声响过之后,办公室的门开了,任 秋风扣好最后一个扣子,从里面走出来。 可是,他站住了。 因为,门口还立着“灯”样的一个人。那“灯”就是她的眼睛! 这人是江雪。 她显然是下了火车直接赶来的,肩上挎着挎包,一只手就那么按在竖起来的拉杆箱 上。没人知道她究竟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可她就那么倔倔地站着。 任秋风扫了她一眼,说:“——进来吧。” 她就那么拉着箱子走进门去,仍是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站着。 任秋风望着她,皱了一下眉头,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雪太委屈了! 她一肚子委屈……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满脸满脸 的泪,无声地流下来。 不料,任秋风“咚! ”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还哭? 哭什么? 你还有脸哭 ?!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 在任秋风的呵斥下,她擦了一下泪,果然不哭了。可是,她抬起头来,却固执 地说:“我没有错。” 任秋风说:“什么,你没有错? 你还不认错?!那是谁的错? 我的错?!” 江雪仍然重复说:“我没有错。” 任秋风敲着桌子说:“你,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两人互相看着,那目光就像刀子一样,一棱一棱的,比试着锋利。江雪说: “他的确受贿了。” 任秋风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 江雪吃惊地望着他,往下,竟不知该怎么说了……可她的一双眼睛在说:你既 然知道,为什么不处理他?!任秋风气冲冲地指着她说:“我看,你就是个木头疙瘩 ! 我现在问你,你是反贪局的? ” 江雪不吭。 任秋风厉声说:“回答我的问题! ” 江雪倔倔地说:“不是。” 任秋风说:“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 江雪说j “进货。” 任秋风说:“那你任务完成的如何? 货进来了吗? ” 江雪不吭声了。 任秋风劈头盖脑地训道:“难道说你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吗? 我这里开业在 即,十万火急! 你去给我反腐败去了? 你知道这里耽误一天,会损失多少钱吗? 几 十万,甚至上百万! 我这里,是分分秒秒掐着时间算的,我忙得头都炸了,派几路 人出去订货,你那里是最重要的一路……你懂吗?!” 这时候,江雪慢慢抬起头,说:“我明白,是我错了。” 任秋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还觉得冤吗? ” 江雪硬硬地说:“不冤。” 任秋风说:“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毛主席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 一个一个打。苹果,是要摘的,可你得等它熟了,得有梯子。” 江雪说:“我明白了。” 任秋风看着她,说:“你兴师问罪,到此结束了? ” 江雪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可任秋风却依然用嘲讽的口吻说:“你完了,我还没完呢。由于你的失职,已 经给商场造成了损失。让你跟老吴去,本来是想让你把这一块( 所有的关系、采购 网络) 接过来的……不客气地说,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往下,我问你,你是就 此辞职不干呢,还是从头做起? ” 江雪觉得她一下子“小”下去了。这一刻,她觉得她是那样的渺小,那样地无 助! 脚下的地,像是陡然间裂开了一条大缝,她正在下沉……要知道,她和她的两 位同学都是作为“人才”引进的。她的老师,曾郑重地推荐过她们。现在她的两个 同学都是部门经理,并且都做得好好的。只有她,刚刚上任,就被撤职了。这叫她 怎么去面对母校和老师呢?!可她,还是坚忍地站住了。 她站在那里,咬着牙,默默地说:“我,从头做起。” 任秋风背过身去,说:“要哭你就哭吧。不过,你要想清楚,从头做起,就得 从售货员开始……” 可是,她没有哭。她心里说,她已经落到最低点了,哭也没有用。从今天起, 她再也不会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