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夜深了。 任秋风和江雪一前一后在马路上走着。先前,由于耗费了那么多的气力,任秋 风累了,不想说话,江雪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走。 城市的夜是很暖昧的。也许是已近岁末的缘故,马路上仍然跑着很多小轿车… …于是,各种各样的灯交相辉映,喇叭和歌厅的音乐掺合在一起,就像是用颜色熬 成的粥,纷乱、多彩,是一片朦胧的灿烂。多么亮堂的夜! 到处都是灯,光在四下 里舞着,这几乎是一个灯的海洋。可你却什么也看不清,你所知道的,也都是一些 表象。 那些南来北往的车里,坐的是谁? 那歌厅里,坐的又是谁? 那一格一格亮着灯 光的窗子里,住的又是谁? 这怕是永远无法知晓了。只有灯光是清晰的,可那光, 你只能感觉它,却永远抓不住。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任秋风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电话,“喂” 了一声,马上说:“是徐大姐啊。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哪? 太劳顿你了……”只听 徐玉英在电话里说,大兄弟,放心吧,我已经把狗日的痛骂了一顿,摆平了。 什么东西?!我可不客气,我说,你只要敢让他登,我就跟老任联手治你,非把 你整垮不可! 我就是这样说的……他叨叨解释了半天。我不听他叨叨,我只要他撤 稿。当然,我也说了你的好意。一块蛋糕三家分嘛,他还有啥屁放?!任秋风听着电 话,他看了旁边的江雪,什么也没多说,只是连声说:“谢谢,谢谢。” 心松下来了,任秋风这才瞥了江雪一眼,说:“你冷吗? ” 江雪说:“不冷。” 任秋风说:“饿了吧? ” 江雪说:“不饿。” 任秋风说:“我可是饿了。找个地方,吃碗面吧。” 江雪说:“行啊。我请你。” 任秋风开玩笑说:“我堂堂一老总,连碗面都请不起呀? ” 江雪说:“你要不让我请,那我也不吃了。我不想吃。” 任秋风四下看了看,说:“你要真不想吃,算了。我回去泡碗方便面,也热热 乎乎的……去饭馆还得等,麻烦。”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江雪终于说:“任总……” 任秋风一摆手说:“事已过去了,不要再说了,好好工作。” 不料,江雪却说:“任总,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处理方法。那就是让 他登。等他登出来,再跟他打官司。然后,再把打官司的过程,也同样登出来…… 有一条你不必担心,我完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这样,整个过程连续报道,比打什 么样的广告都有用。” 任秋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江雪,有很长时间,几乎不相信这话 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任秋风迟疑了一下,说:“那样的话,你的压力太大。” 顿时,江雪眼里布满了蚂蚁,是那种闪着钢蓝色亮光的蚂蚁……她说:“站在 黑暗中的人,是没人看的,想看也看不到。只有站在高处,站在灯光下的人,才是 让人看的。目标越大,看的人越多。我不怕看。”接着,她又说,“只可惜,官司 一打,对方也跟着沾光……不过,我还是感激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任秋风思考良久,摇摇头说:“你很聪明。不过,代价太大了。一个人一旦背 上了丑闻,会背一生的……” 江雪说:“真正的丑闻,是不会大白于天下的。凡是讲出来的,就不是丑闻了。 史书上的曹操,是丑闻吗? 他那‘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 诗句,只有豪迈。” 任秋风听了,沉吟片刻,很勉强地说:“我说过,我是不走下三路的。” 江雪默默地望着任秋风,眼里聚集了更多的蚂蚁,那些蚂蚁汪着一簇一簇的尖 锐的蓝色的光芒,简直像火焰一样! 此时此刻,她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她没想到任 秋风会这么卫护她……她像是还要说点什么,却被任秋风用目光阻止了。 然而,两人在十字路口上的谈话,在此后的日子里,还是在任秋风脑海里产生 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