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天下午,任秋风带着上官云霓看房子去了。 房子在博雅小区,已经装修完了,要交工,所以任秋风带上官来看看,看还有 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个小区的房子是目前省城最贵的,有人开玩笑说这里住的都是“新贵族”。 因为在这里买房子的大多是商业界、企业界的成功人士,还有一部分是各地市的头 头脑脑。这里的房子是仿欧式建筑,有绿地,有学校,还新开了一条人工河,看上 去就像花园一样。 上官身子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不敢轻易出门,是坐车来的。任秋风小 心翼翼地扶她上了楼。进了门,上官脱了鞋,一手托着腰,光脚踩在柚木地板上, 像个孩子似的走来走去,很高兴地说:这么大啊,真好真好真好! 我们终于有自己 的房子了。任秋风说,这不是最大的,在这个小区,这房子一般,还有别墅哪。上 官说,真的呀? 四室一厅,这就够大了。咱不要那么大。她坐坐沙发,摸摸茶几, 又看看主卧室,说这里,梳妆台应该摆在这里。别太正了,稍稍斜一点。任秋风跟 在她身后说,好好,回头挪一下。在婴儿室,她说床应该放这里,这里采光好,你 说是不是? 任秋风说行,就按你说的。而后,她推开窗户,探身朝外看了看,惊喜 地说,呀呀,还有棵小树哪,孩子长大的时候,树也长大了,多好! 接着又看了书 房、保姆的房间……一边看一边说,好,你还是有眼光的。在厨房里,她摸了摸新 配置的灶具、厨具、抽油烟机,柔声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按菜谱做。” 这时,任秋风说:“还满意吧? 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动的? 大致就这样了。 画我没有挂,小的布置,都归你了,等将来你布置吧。”上官望着他,说这一 段,你累了吧? 任秋风说还行吧,还行。上官说,你这条领带,谁给你挑的? 太野 气。任秋风说,随便系了一条,不好? 上官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回去换一条。任 秋风随口说,噢噢。上官说怎么,你心里有事? 任秋风说没事,没什么事。 回到厅里,上官手护着肚子,坐在一个缎面的扶手椅上,说:“你心里有事。 不想说? ” 任秋风说:“真没事。你就好好生孩子吧。” 上官默默地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任秋风说:“这房子,建筑面积一百五十六平方米……” 上官还是望着他,不说话。 任秋风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终于说:“噢,这一段,你见过小陶吗? ” 上官说:“没有哇。小陶怎么了? ” 任秋风说:“也没怎么。” 上官听他话里有话,说:“‘也’是什么意思? ” 任秋风站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说:“本来不想给你说。小陶受了三次通报 批评,按制度规定,是要除名的。” 上官听了,一下子愣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这里边有问题。” 任秋风很焦躁,说:“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想处理她,可制度……” 上官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板凳说话了。” 任秋风望着她,说:“我告诉你,现在不是板凳年代了。你知道我现在最发愁 的是什么? ——是钱。钱太多了。我就像是一下子掉进钱海里了。你相信吗,有好 几个亿! ” 上官不接他的话,上官说:“你相信板凳会说话吗? 这里边有个典故。在商学 院的时候,我们班有四十三个同学。在这些同学当中,有一部分是从农村来的。他 们都很朴实,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你要是怎样了,板凳都会说话! 这是一句咒语。 是指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就像谁说他能停止地球转动一样。此后这句话就成 了我们班的‘语录’。” 任秋风却仍然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你想想,好几个亿呀! 这一段我是被钱淹 了。一搞股份制,钱都来了。有银行的,有企业的,有个人的,一窝蜂都往这儿送 ……那么多,看着都让人愁。” 上官也不改口,上官说:“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我们班四十三名同学中,最 诚实、最守规矩的就是陶小桃了。没有人比她更遵守制度了。 记得有一堂课,大家都不喜欢,只有两三个人去了。那天小陶刚好请假。后来 上边追查,问都谁没有去? 说没去的请举手。结果,只有小陶一个人站起来,举手 了。当时,我还拽了她一下,不让她举手。可她还是举了。” 突然,两个人都不吭声了。他们就那么互相望着,都觉得两人的思路不在一个 点上,双方都有些失控……终于,任秋风说:“我知道你跟小陶是好朋友。可…… 这能说明什么? ” 上官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任秋风说:“我怎么不明白? 你不就是要替小陶抱打不平嘛。” 上官坚持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班的‘语录’,还有下 半截——小陶除外。这就是说,大家都相信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如果说她违犯了制度。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任秋风最讨厌说情的,情绪上有些抵触。他说:“照你这么说,那是制度有问 题? ” 上官说:“我没这么说。但是,也不排除有人陷害……” 任秋风不以为然,说:“这你就多想了吧? 谁会陷害她呢? 她的威信不是很高 吗? ” 上官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 任秋风咂咂嘴说:“这事我也挺为难。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去修改制度吧? ” 上官说:“这事你一定要慎重。如果制度伤害的是一个最好的人,我看,宁可 修改制度。” 任秋风说:“你这话说的极端了。我在部队的时候,也有人因为纪律受委屈… …可不等于纪律有问题。” 上官忧心忡忡地说:“看吧,现在形势好,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等将来,你就 知道了。另外,我说过,对江雪,你要注意。” 任秋风很敏感,他马上说:“注意什么? 你不要瞎想。” 上官说:“也没什么。只是,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我不太喜欢。当然,这只是 一种直觉。” 任秋风说:“好了,你别操心了。快生了,你注意身体。”说着,他走过去把 她扶起来。 这时,上官柔声说:“这一段,我感觉不太好。 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 任秋风噢噢着,扶着她往外走。走着,上官又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说真好。这 房子真好。你不要怕我哕嗦。我爷爷说,太周全了,怕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