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博雅小区第8 栋第18号,就是上官曾经的“家”。 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新房子的油漆味,很苹果。站在 厅里,上官顿时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地板是新的,窗帘是新的,一切都还是新的,那些精心的布置……几乎还没有 启用,如今就已成了过去式了。静生远,让人陌生。那时候,怎么就以为这里就是 “家”? 家又是什么,肯定不是这么一个陌生的空壳子。 沙发上,还撂着一本小书,那书的名字叫《家庭食谱》。这书是上官买的,她 还没顾上细看呢。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拿起那小书翻了一下,里边有折了角的一页,那是她将要 显示厨艺的两道菜:一道是“糖醋苹果肉丁”,一道是“莲藕饼”。 现在,用不着了。 上官手一松,那书又落在了沙发上……而后,她走进内室,打开壁橱,把自己 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在旅行箱里。在上官一件一件叠衣服的时候,她脑海里总是 有一种响动在干扰着她。起初时,她并不清楚这响动是什么,只是叠着叠着就出错 了。比方那件绛紫色的风衣,明明叠好了,却又提着领子拎起来,只好重新叠…… 后来她一下子明白了,是那个家伙。是那个家伙吃饭的响动在干扰她,是那呼噜呼 噜声……她从来没见过还有那样吃饭的,那叫狼吃。这是一匹狼! 她一边叠着一边 想,狼又怎样,你能吃了我?!待一切收拾好了,上官“啪”一下合上旅行箱的盖子。 而后,她四下看了看,当她把那串钥匙撂在餐桌上的时候,一刹那间,她的心颤了 一下。 这绝不是留‘恋,不是的。而恰恰相反,这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也是对抗。 她是在对抗那匹狼对她的骚扰,倘或说是——吸引。狼是下了工夫的,狼盯上她了。 她怕的是下了这条船,又上了那条船——男人的贼船。 该走了。上官退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所房子。“咣当”一声,门关上 了。那门的响声就像警钟似的,又一次敲了她。 下了楼,上官没走多远,居然碰上了她最不愿见的人——江雪。这真是太巧了 ! 江雪是开着车来的。她开的是一辆桑塔纳轿车,那车是新的,是任秋风刚刚下令 配给她的。 江雪从车上下来,从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个大提包,正要上楼,迎面碰上了上 官。她在博雅小区也分到了一套房子,与那房子隔一个门洞。 看见上官拉着一个旅行箱走过来,江雪还是笑了笑,矜持地说:“怎么,要走 哇? ” 上官也笑了笑,说:“你看这院里,有树吗? ” 江雪说:“我看挺好。不过,我一来,你就走。 真是没有缘分哪。” 上官不客气地说:“是呀。我是退出。你是占领。” 江雪说:“我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可你的话,让我骄傲。不管怎么说,这也是 干出来的。” 上官说:“是,大街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为此骄傲。” 两个女人相望着,从各自的眼里,都放射着逼人的灿烂……那像是花与花的较 量,是气和气的交锋,光与光的碰撞;也像高手过招,谈笑间,只是一剑。江雪笑 着说:“英国有一个叫伊恩的,你知道吗? 他说,鞋带并不只有一种系法。” 上官说:“我不知道伊恩。我只知道泰勒。 泰勒说,拾到的气味,就不是气味了。” 而后,两人擦肩而过,仍然是微笑着。不管心里想什么,仍然是每一步都很有 风度,高跟鞋的节奏一点也不乱……可是,江雪并没有立即上楼,她站在那里,默 默地望着上官的背影,像是要礼送她“出境”。 上官也觉得她背上有“蚂蚁”,她背上爬满了“蚂蚁”。这个人,就像陶小桃 形容的那样,她心里像是藏着一把冲锋号,见人就“杀”,那日子,是一刀一刀夺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