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江雪回来了。 任秋风派出的四路人马都没有找到她,是她自己主动到总部来的。 当江雪推开任秋风办公室门的时候,任秋风正在声色俱厉地训斥那些办事不力 的下属:“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还一个一个硕士、博士的,连个人都找不到,还硕 什么士? 回家抱孩子去吧! ……”正说着,看见江雪进来了,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说,“去吧去吧,去。” 等人走后,任秋风也没有理江雪,他觉得应该“冷”她一下,她也太不像话了 ! 于是,他把桌上的文件一份份收拾在一起,放在了文件夹里。 江雪也不吭声,就那么一直站着。 一时,屋里的空气显得很沉闷……当任秋风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之后,突然 发火了:“谁让你关机的? 到处找你,你到哪儿去了?!” 江雪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儿私事。你不是到上海去了吗? ” 任秋风说:“我问的是,谁让你关机的?!总部有规定,经理这一层,必须二十 四小时开机,你不知道吗? ” 江雪低声说:“我又不是奴隶。” 任秋风望着她:“你说什么? ” 江雪不吭声了,只是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畏惧。 任秋风望着她,说:“你,变了。” 江雪说:“你也变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有一刻,几乎都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两人好像都憋足了 劲儿,想要大吵一架……可是,任秋风却突然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后, 当他把心里的怒火渐渐压下去之后,才缓声说:“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还以为你 被人绑架了呢。” 江雪本已浑身披挂,见他声音缓下来了,也耸了耸肩,用缓和的语气说:“绑 我干什么? 我又不是什么大款。” 片刻,任秋风耐着性子,用商量的语气说:“江雪啊,有件事,我要给你通报 一下,上海的情况不太好。也可以说,很不好……那个胡梅花,我已经把她撤了。 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下,看谁接替她合适。” 江雪望着他,想了想说:“你觉得谁合适? ” 任秋风语重心长地说:“上海是全国最大的城市,是商业界的必争之地,这个 位置非常重要。 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怎么样? ” 江雪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你晚了一步。不过,有这么多的硕 士博士,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 任秋风心里一沉,愣愣地望着她…… 江雪郑重地说:“任董,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金色阳光’现在是人才济济,也不缺我一个。所以,我决定辞职。这是我的 辞职报告——”说着,她从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辞职书,放在了任秋风的 老板台上。 任秋风先是怔怔的,立时又显得很失控,他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好像是忍了很 久了,现在已忍无可忍,他伸手抓起那份《辞职报告》,一下子把它撕得粉碎! 一 边撕一边吼道:“你想逃跑? 你,你是个可耻的逃兵! ” 江雪站在那里,居然很沉静地说:“恰恰相反。现在是‘金色阳光’的最好时 期。我觉得,你又新招聘了这么多的人才,不需要我了。” 任秋风有些敏感地望着她,大声吼道:“江雪,你老实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 我告诉你,你看到的那些问题是局部的,是可以扭转的! 我,我也并不像你想象 的那样坏! ……” 江雪说:“我知道。” 任秋风十分气愤,他像受困的狼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 们白手起家,现在已干到了35家连锁店。国内国外都有我们的分支机构。我们的商 业航母就要建成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 江雪说:“我知道。” 任秋风突然停下来,直直地站在江雪面前,两眼逼视着她,悲伤地说:“你一 直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 江雪说:“这不叫背叛。要说背叛,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 ” 任秋风恼羞成怒:“你——?!” 江雪突然又莞尔一笑,把话头拉过来说:“——我这是辞职。谈不上背叛谁? 我告诉你吧,我,要结婚了。我不想再干了。” 任秋风一怔,说:“你,跟谁结婚? 我怎么不知道? ” 江雪说:“这,不需要你批准吧? ” 任秋风喃喃地说:“我要知道这人是谁。我一定要知道这是谁。我还要,我还 要送他一份——大礼! ” 江雪说:“你真想知道? ” 任秋风说:“对,我要知道。你告诉我,这人是谁? ” 江雪说:“好吧,我告诉你,这人是我的老师,齐康民。” 任秋风一下子沉默了,他很久不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也好,也好。老康,是个好人。你怎么不早说? 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能不能不走? ” 江雪说:“不能。” 任秋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停住身子,说:“如果,我把总经理的位置让 出来,你可以考虑吗? ” 不料,江雪很决绝地说:“不。” 任秋风在屋子里又走了一圈,回身逼视着江雪,说:“你是有准备的。是有预 谋的?!” 江雪知道,任秋风是个洞察一切的人,对他,在话里是不能有任何隐瞒的。于 是她说:“是。” 任秋风沉思良久,突然说:“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 江雪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这时候她该不该说呢? 她只是凭感觉行事,她要 走了……她只好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累了。 我想歇歇。我想,找一个肩膀靠一靠。”江雪最后说的这句话,是大有含意的。 可惜的是,任秋风正在气头上,他根本没理会江雪说什么……只是一摆手说: “不。你肯定是看到什么了。以你的精明,你不会无缘无故走的? 告诉我,你看到 什么了? ” 江雪知道,她什么也不能说。可是,任秋风一直对她不错,况且,两人又是有 过那种关系的,话已到了嘴边上……她犹豫着。 没有想到的是,任秋风由于气愤,说着说着话题又转了,他一拍桌子说:“— —你知道么,你这叫突然袭击! ” 江雪说:“我有那么重要吗? ” 任秋风敲着桌子说:“在最关键的时候,你们都要离开……你是翅膀硬了。走 吧,都走吧。” 江雪默默地望着他,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不想走了……如果他能说一句话, 说她最愿意听的那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那么,她也许不会走的。可他没有说。在 他心里,怕还是爱着上官呢。 往下,任秋风悲伤地摆了摆手,说:“你要走,就走吧。你为‘金色阳光’作 过贡献。房子,车,还有股份,你都可以带走。” 此刻,江雪有一点点动情……她望着任秋风,说:“谢谢。” 任秋风背过身去,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 江雪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希望你……将来不要记恨我。” 这时候,任秋风神思已乱,他只是默默地、有些忧伤地说:“千里搭长棚,没 有不散的筵席,去口巴。要是想回来,随时还可以回来。” 江雪站在那里,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个男人……她说:“任总,我走 了。” 任秋风再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摆了一下手。 待江雪走后,任秋风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不知怎的,他的身架一下子 松下来,腰像是也有些驼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身子,木木地站了一会儿,又 快步走到老板台前,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 当一个秘书推门走进来时,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你给我调查一下江雪, 看她都跟哪些人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