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很快地,到了十一月的预赛。 在球赛开打的前夕,篮球社约在泡沫红茶街的“春水堂”聚餐。 许多闭开准备联考的三年级学长学姐,这次都露面了。 “一个球队的优势,在于掌握进攻的节奏与主动权,走位速度要忽快忽慢, 让对方抓不住你的节奏。” “尽量移动步伐,随时注意队友的动静,有时要帮忙挡人,有时要去接应队 友的球。” “防守比进攻重要。蹲低脚步,眼睛盯紧对方,不要让对方抓到防守的漏洞。” 学长们倚老卖老的传授打球的技巧,这顿餐,吃得好不热闹。 喧哗中,陈思远拿着筷子敲打杯子吸引大家的注意,大家都将目光移向他。 陈思远转头对坐在身旁的纪晓希说:“晓希,你来说。” 纪晓希看了他一眼,然后,她拿起杯子站起来,唇运有着笑意:“我很喜欢 篮球,”她的语气诚挚而感性。“从国中加入了篮球社一直到现在,每年都会盼 望球赛的来到,虽然每年我们都在初赛就被淘汰。”她吐了吐舌头,模样很可爱。 “你们即将代表学校出赛,不管成绩好坏,只要尽力就好,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地 享受在球赛的每一分每一秒,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打球。这是我对你们最大 的要求:好好去玩一场吧。” 大家都为她这段话,感动得拍手。 “来,干杯!” 陈思远拿起杯子举高,大家也拿起自己的杯子举高。 “敬,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吃完饭后,有人提议到“东海古堡”夜游,于是一行人骑上机车向中港路骑 去。一年级的女生由三年级的学长们载,其他男生则互载。 东海古堡是日据时期,日本人因为战略需要而建筑的碉堡。 它基立于荒原草坡中,据传碉堡下方的通道错综复杂,加上许多坊间的鬼故 事,使得这个地方充满传奇色彩。 一行人来到了东海古堡入口。 地道入口被一块大铁板遮盖住,旁边有个小告示牌写:危险勿进。 “一男一女并肩走进去。女生如果害怕的话,不要害羞,把你的小手握住旁 边的男生,让男生体验一下当英雄的感觉。”负责整个活动的学长戏谑十足地说。 “注意喔,不要握错‘人’他故意加重那”人“,增添鬼魅的气氛。 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一对一对依序走进坑道里面。 女生本来就比较少,到最后,都变成男生跟男生一对。 “志明,我好害怕,你要保护我喔。” “春娇,你先去整型一下脸,我也许会再考虑看看。” 这时,就有个男生将头依偎在另一个男生肩上,搞笑演出,看得大伙笑成一 团。 “曼歌学妹,怎么不进去?是不是害怕?” 陈思远看见严曼歌还站在坑口,他走过来。 “别怕喔,我找个人保护你。”他的眼角瞄到一个男生,伸手就把他抓到她 面前,好巧不巧,那个人就是徐子珩。“好好照顾女生喔。”说着,陈思远对她 递出安抚的笑。“我和晓希学姐殿后。” “可是那个告示牌……” 严曼歌一脸担心。 怎么都没人在意“危险勿进”那四个字? 学妹,不要怕,我相信徐子珩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纪晓希对他们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严曼歌只觉得刺耳,忍不住想反击回去。“我不需要被保护……” “你到底走不走?” 徐子珩劫住她剩下的话,双手插在裤袋,冰眼射向她,似乎在警告什么。 严曼歌被他一睨,硬生生地把话咽下。 地道里面蜿蜒曲折难行,前头,有学长正说着鬼故事,手上的烛火映着墙上 他们巨大的身影,风一吹,影子就跟着扭曲变形,说到最高湖处,一些女生都忍 不住叫出声。 严曼歌没说话,她身旁的徐子珩也很安静。 她始终竖着耳朵在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动静,他们的谈话或轻笑,不时传来。 她偷偷转过头,却看见陈思远与纪晓希的头偎得极近,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不 该看的东西,马上又回过头。 那种感觉很奇怪,心窝有一块地方闷闷的。 其实出口与入口之间,约两百公尺,但坑道曲曲折折,加上学长们刻意捉神 弄鬼,走了快半个多小时才走出来。 走出坑道后,他们爬上约两层楼高的炮堡后。 “哇,好美喔!”大家不由发出惊叹声。 这里是周围地区的制高点,可以鸟瞰整个台中市,将万家灯火美景,与向西 的口中港及海线风光尽收眼底,还可以看见台中火力发电了的红色灯光。 “啊——” 陈思远突然大喊,把沉浸在夜景的大家都吓了一跳。 他回头,对显得有些拘谨的学弟妹招手: “来呀,跟着一起喊呀,把心里想说的话喊出来。” 纪晓希总是第一个呼应陈思远,她立刻来到陈思远旁边,圈住嘴巴喊: “篮球队加油,GOGOGO!” 一位三年级的学长望着东海大学的方向呐喊:“东海,我来了……” “教官,把我的小泽圆还我……” “王人阿德,欠我的一百块什么时候才要还,我要加利息喔大家纷纷喊出声。 “我喜欢二年五班的蔡淑芬……” “喔——” 突然,有人冒出这一句,大家顿住,纷纷用暧昧的眼神看那个人。 “干嘛?”那个人很别扭地回了一句。“难道你们都没有喜欢的人吗?”说 完,转过头,他又继续喊:“蔡——淑——芬!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喔……” “我喜欢二年一班的王美雪……”开始有人效法。 “我喜欢三年十班的林振邦……” “喔——” 难得有女生告白,大家又发出那种怪怪的声音。 “干嘛!”那女生很凶的瞪了大家一眼。“我就不能有喜欢的男生吗?” 于是,大家开始用力地朝着夜空喊出他们爱慕的名字,此起彼落。 严曼歌没胆喊出来,却也不敢在心里喊。 因为,她看见陈思远与纪晓希以为没人发现的亲吻了彼此,然后,依偎在一 起,手紧紧地握在一块儿。 严曼歌从来不希冀陈思远会喜欢上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他,她一直以 为只要能静静地在一旁看他,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但,她错了。 发现他喜欢别人,尤其还是纪晓希,她的心还是会很痛很痛的。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毫无原因的敌视纪晓希,那是出自于女生的第六感。 她一定是感觉到陈思远与纪晓希隐讳的感情,才会对她如此反感。 一群神经病!徐子珩将手插进裤袋。 冷死了,他要离开这群鬼吼鬼叫的疯子到停放机车那里的洞口避一避风。 当他经过严曼歌的身边,他看见一颗晶莹的光芒由她眼角坠下。他顿住。 那是眼泪。 这家伙是冷到哭了吗? 他抬眼看她,严曼歌的眼光看着某一处,他本能地随她的视线看去,找到了 陈思远和纪晓希。 他看见陈思远不知说了什么,纪晓希仰着脸,对他笑着。 连徐子珩这个对什么事都漠不开心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围绕他们两人之间, 那种不必言语的亲昵,更何况是敏感的严曼歌。 他抽回视线,看了严曼歌一眼,刹那间,他明白了她的眼泪。 这家伙一直都在喜欢陈思远。 真可怜,连失恋都这么毫不留情,如此一剑穿心。 徐子珩对严曼歌起了一股温柔的念头。 他看了她一眼,悄悄走开,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哀悼她的感情。 他走到放置机车的地方,两、三个学长跨坐在上头,吞云吐雾。 “嘿,学弟,要不要来一根?”见到徐子珩,其中一人丢出一包烟与打火机。 这是徐子珩的第一根烟。 他燃起,浅浅吸一口,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呛到,免得让学长笑话。 第一口,苦苦的。 也许这种苦涩,就是严曼歌此刻的心境吧。 他又吸了一口,决定把他的第一根香烟献给严曼歌,代替她尝过苦涩。 另一头—— “哇,你们看!有流星耶。”有人大喊。 “赶快许愿!” 流星吗? 严曼歌盯着那抹流星快速地陨殁在黑暗中,就像她对陈思远的情感,在瞬间 失去了光芒。 她闭上眼睛,合起掌,她唯一的想望,就在她面前眼睁睁地幻灭了,她没有 什么好祈愿的,只祈求:希望球赛能顺利。 希望大家在风中的告白,能送到他们喜欢的人身边。 她祝福了很多人,却没办法真心的祝福陈思远与纪晓希。 老天明鉴,她无法! 本来被教练与其他队友寄与厚望的严曼歌,在她的处女赛中,表现得严重失 常。 运球太多,传球太慢,结果连连球对方抄走;罚球命中率、中距离命中率太 低了,结果浪费了队友的传球。 接下来几场,根本是恶梦一场,不是走步,要不就漏球,接着就是放枪…… 场上观众的喊叫声,板凳上候补球员的加油声,裁判的哨声,都教她无法好 好思考,连她最拿手的篮板球也没能好好地掌握。 最后那一场,她太在意自己的表现,只想要戴罪立功,硬是要拿下篮板球, 结果与对方身体碰撞到,她落地时是膝盖着地,只听得见喀!一声,一阵剧痛传 来,她痛得倒地不起。 医护员抬着担架进场将她送去观察治疗,今天没有比赛的男篮队,由陈思远 率领来当啦啦队助阵,一见她受伤,也跟到护理站关心。 “对不起,学长。”一看见他,严曼歌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我把球赛搞砸 了!” “傻瓜!”陈思远摸摸她的头。“你的身体比球赛还重要!”他低身看她, 装出凶悍的表情。 “同学,你们这个球员恐怕是骨折,得到医院处理。”一旁的护士说。“你 们谁要陪她去医院?” “我……” “我陪她去。”接话的是徐子珩,他把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走来。“学 长,教练在找你。” “喔,那……”陈思远看了严曼歌一眼。“曼歌就交给你了,晚些我们再到 医院看你们。”说完,他匆匆离去。 徐子珩陪严曼歌坐进救护车,救护车“呜呜呜”的离开。 严曼歌始终闭着眼睛,没说话。 徐子珩也沉默。 良久,严曼歌才沙哑地问:“球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极轻,但徐子珩听见了。 “输了。”他的回答一点也不委婉。 严曼歌不说话了,她握紧拳头,紧闭的眼睛,不停地淌出眼泪。 “同学,你的脚很痛吗?”护士以为她痛得掉出眼泪。 “很痛……”严曼歌抹掉眼泪,可是泪还是不断地涌出。“很痛……”不是 腿痛,而是心痛,那是懊悔的眼泪。 徐子珩始终望着窗外,假装没看见。 他不擅于安慰人,天知道他会不会逼出严曼歌更多的眼泪,只好保持沉默。 预赛在十二月结束,绿苑高中的女篮队遭淘汰,男篮则顺利地晋级到复赛。 一月,学校开始放寒假,男篮则在寒假中展开复赛赛程。 二月,春节,严曼歌脚缚石膏,过了一个惨澹郁闷的新年;而爆竹声里,传 来了男篮队挤入准决赛的好消息。 紧接着,学校开学了,又是一个新学期开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