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球赛失利,并没有让陈思远难过太久,他是那种不记“隔天愁”的人。 到了下一次的社团活动,他又恢复了他一贯的乐观与灿烂的笑容,大声对社 员宣布,他们三年级要正式退休,全心冲刺大学考试。 由于徐子珩在这次球赛表现出色,加上个性冷静,所以学长们一致推他出来 当社长,并获得无异议的满堂彩。 徐子珩不甘愿被强迫中奖,把严曼歌拖出来当副社长,并把所有的社务都丢 给她,很明白的表明他这个社长是挂名不管事的。 那次徐子珩送她回家后,严曼歌自觉亏欠他很多,也就没有怨言的接下了这 个苦差。 之后,陈思远与纪晓希就很少回来社团了。 四月,繁花盛开,南风又起,离大学考试还有三个月。 严曼歌的脚渐渐痊愈了,在她的坚持下,徐子珩不再骑机车接送她,恢复原 来搭公车的时间。 球季结束后,篮球社又恢复到正常的礼拜三与礼拜五社团时间,社员也不再 赶着第七堂课下课到操场集合练习。 严曼歌却放学后就到操场练球,急于练习已经荒废一阵子的球技。 徐子珩总陪着她练,纠正她的姿势,与该改正的地方。 练完后,两人会到学校对面的冰果店吃刨冰,顺便等公车。 一晃眼,六月到了,来到了高唱骊歌的季节。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青……” 今天是绿苑高中的毕业典礼。 很难得,徐子珩也来学校送行,不过他不是自愿的,是徐子琳逼他一定得来, 而且还坚持他一定要送她一束花,因为她怕到时没人送花给她,一定很丢脸。 结果,徐子琳收到的不只徐子珩的那一束,而且大部份送她花的都是女生, 由此可见徐子琳的中性魅力。 “这是什么?”徐子琳将那把刺目的花拿到眼前。 “你是眼瞎还是近视了,这是菊花。”徐子珩头带着一顶棒球帽,帽缘压得 低低的,手插在裤袋,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菊花。”徐子琳快被气死了。“你有病哪,没事送我菊花 是想触我霉头呀?” “少啰嗦!”徐子珩一副她很不知好歹。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去买花,谁知道每个学校都选在今天毕业,花店的花 都被搜括一空,他只好买菊花充数喽。 “你要花,我已经送到了,不要,就把它丢到垃圾桶!” 说完,他居然就这样掉头走开。 “徐子珩,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要跟你断绝姐弟关系!” “学姐,恭喜你毕业了!” 严曼歌赶紧递上自己送的花,缓和一下徐子琳的情绪,毕业嘛,还是要开开 心心的。 “祝福你一路顺顺利利,鹏程万里。”她诚挚地说。 “呜,还是你最好,我不要徐子珩当我弟弟了,你来当我妹妹好了。”徐子 琳拥了一下严曼歌,然后低瞧严曼歌送的花,她惊叹:“哇,整束都是满天星, 好特别喔!” 因为学姐在我眼中是很特别的,我觉得没有任何一种花可以代表学姐,因为 学姐就是学姐,独一无二的学姐。“ “哇,曼歌!”徐子琳感动万分地抱住严曼歌。“我会想念你的。”声音有 一点哽咽。 “学姐,我也是,我也会想念你的……” 严曼歌喉咙也有着梗塞感,声音再也出不来。徐子琳已经甄试上了台北艺术 大学,从此就是两地相隔。天,她无法想像少了徐子琳的陪伴,她将会多么地寂 寞。 这时,徐子珩悄悄地走回来了,将两瓶饮料递给她们。刚刚他的离开,是为 了让她们两个人独处一下,说一下女生的贴心话。 他知道徐子琳在严曼歌心中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徐子珩,我去台北后,你要好好照顾曼歌。”徐子琳对徐子珩说。 “你是在交代遗言吗?”徐子珩从鼻腔冷哼。 “徐、子、珩!”徐子琳语带警告。“我是很认真,很严肃的。” 她板着脸。“你一定要跟我保证。” “严曼歌不是三岁小孩,她根本不用我来照顾。”徐子珩偏不跟她承诺。 “对呀,学姐,我会照顾自己的。”看徐子琳如此逼迫徐子珩,严曼歌很困 窘。其实,徐子珩已经照顾她很多很多了。 转身,徐子琳面对严曼歌:“曼歌,要是徐子珩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放假回家一定会好好修理他。” “学姐,”严曼歌递出一个要她安心的笑容。“你放心去台北念书,我一个 人也会过得好好的。” “虽然我离开了,但还有那个没良心的徐子珩在,你不会孤独的,曼歌。” 徐子琳又抱住严曼歌。 徐子珩在一旁凉凉地说: “其实最怕孤单的人是你自己吧。” 送完徐子琳,严曼歌又赶去社团,篮球社的人约好一起去替学长学姐们送行。 这次,徐子珩没跟去。 “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缺席的。”他说。他一向喜欢独处,只有打球的时候会 表现合群,经过一年的磨合,社团的人都已经很习惯他孤僻的个性了。 其实,徐子珩是不愿看见严曼歌受伤。 他不懂,明明那两个人总令她心碎神伤,为什么她还要逼自己去面对,甚至 微笑呢? 除了徐子琳的那束满天星,严曼歌也另外留了两束。 一束是向日葵,她一直觉得陈思远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充满朝气;另束,是 小雏菊,是要送给纪晓希。小雏菊那种娇柔、可爱的模样,很符合学姐的气质。 “学长,你一定要常常回来看我们喔。” “呜呜呜,学姐,我现在已经在想念你了……” “呜,学长,你不在,我们一定会被教练电得死死的,练球练到虚脱!” 大家依依不舍围在学长学姐的身边,还抢着拍照留恋。 严曼歌始终站在一旁,浅浅微笑。 她要用眼睛默记陈思远周旋于人群的身影。 严曼歌总是安静的,沉默的,在一片嘻闹的气氛中,没有人发现她眸底的淡 愁。 “啊,谁来帮我们照个团体照?”有人问。 “我来吧!”严曼歌走上前,接过相机。 严曼歌端着相机,她凝神而专注,透过镜头,她可以大胆地注视学长。 大家或坐或站,有的人一脸正经,有的人摆出很搞笑的姿势。陈思远和纪晓 希被簇拥在人群中,陈思远仍是不安份,总是不好好面对镜头,偶尔会转头对别 人说话或微笑;纪晓希笑得很甜,眼睛里流转的净是甜蜜。而镜头外看不到的, 他们的手,十指交缠的握在一起。 像是感应到对方,陈思远转过头来,纪晓希仰起脸,两个人的视线相接,然 后,他们冲着对方一笑,眼睛弯弯,嘴角弯弯。 抓紧这一刻,严曼歌立刻按下快门。 这一刻,她释怀了,她知道学长和学姐,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毕业喽!” 突然,一个人将鲜花向天空洒去,其他人见了亦效法之。 顿时,五彩缤纷的鲜花交错在灿烂的阳光下,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也深深 留在他们珍贵的记忆中。 学长毕业了。 学长就要离开学校了! 学校里,再也看不到学长的身影了,还有他那一脸的灿笑! 严曼歌一直目送学长与其他人离开,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她无意识地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她还不想回家。 她不停地走着,红灯停,绿灯行,她想用走路来抒发胸口闷闷的怅意。 她从第一广场走到台中公园,最后,与一群人站在人行道上等待绿灯亮起。 一群小孩从她身后跑过,一串风铃般的笑语荡漾在风中;前面有一对情侣亲 密依偎,低声说着情话;几个穿着国中制服的学生走了过来,高声谈论着时下流 行的音乐。 严曼歌形单影只的站在人群的背后,表情空白的看着这一切。 她想起刚刚在送别聚餐上,大家都哭了,只有她一脸平静的分送面纸抚慰大 家。 但,当她难过悲伤时,又有谁来安慰她呢? 想到这里,她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 不能哭,不能哭。严曼歌赶紧仰头盯着炎炎刺目的天空。 她知道眼泪一旦决堤而出,就再也止不住了。 风吹过,人行道树的树叶沙沙作响,还有漫天喧舞的蝉声。 她闭上眼睛,凝神静听声声缠绵至极的蝉叫。 蝉的生命非常短暂,有时候在地底垫伏长达十七年,才会钻出地面跑到树干 上羽化成虫,然后发出激情的高呜,吸引雌蝉与之交配。雌雄蝉交尾后,雌蝉会 用它坚硬的产卵管刺入树枝内产卵,数日后,雌雄蝉即死亡,将壳完好的留在树 上,作为它们短暂一生的留迹。 蝉被称为“知了”,意谓着蝉声一落就知道生命即将式微,知道何时该了。 是否,蝉声也在提醒她该放手对学长的感情,该作个了结呢? 徐子珩没办法就这么走开,尤其知道严曼歌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伤心,他更 无法装作无动于衷。 离开学校后,他一个人骑车到市区的一间网咖,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 网咖的斜对面是一间茶坊,篮球社就是约在那里聚餐。 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下午两点,他只喝了一杯可乐,抽了两根烟,好不容易才 看见社团的人终于“散摊”走出来。 大家在门口道别,然后,他看见严曼歌与其他人朝反方向走开。 他起身付帐,骑上小JOG ,缓缓地跟在她身后。 严曼歌从第一广场走到合中公园,从头到尾没发现有人跟在身后头,足见她 心不在焉。 最后,她停在人行道上,站在人群里,双手交握,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她明明是里头最鹤立鸡群的一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好渺小、好 脆弱、好落寞,神情好茫然。 徐子珩心里一阵发疼,他将车停在路边。 只要是遇到她的事,他似乎总是失去理性。 “严曼歌?”他大步走向她。 徐子珩?严曼歌猛地睁开眼,却不敢看他。 她提不起声音回答他,她的喉咙梗着一样东西,怕一出口,哭泣就会冲出喉 咙。 噢,为什么总是在最脆弱的时候遇见他呢?她心里哀呼。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站在她面前。 “我没事,求求你不要理我好不好!” 严曼歌语带祈求,眼不看他,继续瞪着天空,任由眼睛被炙得睁不开。徐子 珩如果再继续示以关怀,她一定会崩溃的。 真是个笨蛋!明知道会伤心,干嘛还巴巴跑去送别呢?简直是自作自受! 徐子珩很气她的倔强与固执。 “我送你回家。”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不由分说,徐子珩拉住她的手, “要回家,我自己会回家啦!”严曼歌挣脱着。 徐子珩根本不理她,只顾着埋头往前走。 不行,不行,她控制不住了! “放开我!” 被拖了几十步远,严曼歌终于甩开徐子珩的手,整个人蹲下来。 徐子珩回身看她,就见她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臂。 他眉头一蹙,然后他看见,她蹲踞的地上,掉下一滴又一滴的水痕,像宣纸 上的水墨晕开来。 她,又哭了。 他摘下棒球帽扣上她的头,为她遮去人们好奇的眼光。 “喂,不要在路边哭,你知道这样有多难看吗?”他的动作很温柔,偏偏说 出来的语气却又如此严厉。 还不是你害的!严曼歌没搭理他,只顾着发泄心中积累己久的情绪。 徐子珩则无措地站在她旁边。 游客来来往往的台中公园门口,路人在他们身旁走来走去、不时对他们投注 好奇的视线,以为是年轻情侣在闹别扭。 天空很蓝,风很静,骄阳如炙。 徐子珩的个性,不是那种会说安慰话的人。所以,他由着严曼歌蹲在地上, 由着她哭泣,由着路人好奇的眼光打量。 他的神情冷然依旧,沉默依旧。 但,他始终没有从她身旁走开。 他站立的姿势像一棵令人安心的大树,高大的身影所制造的阴影,一如大树 身上茂密的枝叶替树荫下的人遮去酷阳,不着痕迹地替严曼歌挡去了大部份炎热 的日晒。 尽管,额头覆着薄薄的汗,长袖衬衫里头的T 恤,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但, 徐子珩仍然站得直挺挺的,视线始终凝注在严曼歌身上。 严曼歌哭了许久,哭得心碑神伤,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到一半,不知是哭累 了,还是怎么了,她突然将手伸向徐子珩。 见此,徐子珩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不是啦!我要面纸!” 严曼歌把脸抬起,徐子珩才发现她脸上一团糟,哭得眼泪鼻涕齐流。 徐子珩伸手摸索口袋一番,找不到手帕或面纸,他只好脱下长袖衬衫给她。 严曼歌接过,将一脸的眼泪与鼻涕全抹在他的衬衫上,还发出擤鼻涕的声响。 “你这样很没气质,丑死了!”好不容易,严曼歌终于停止哭泣了,徐子珩 想说些什么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偏偏嘴笨,说出来的话又很不中听。 “我、我呃……本来就呃……不美呀呃……” 严曼歌哭得太厉害了,没说几个字就打隔。 其实,徐子珩眼中的严曼歌,发辫微微松开,头发乱乱的,像午后刚睡醒的 猫,她的眼镜已经拿下来了,眼眶漾着泪,着起来憨憨的,傻傻的,又笨笨的… …很可爱,很可爱。 “不要边哭边说话!”尽管如此想,他还是说出违背心意的话。 “我、我呃……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呃……我也不喜欢这样呃……我……” 严曼歌愈说愈小声,徐子珩不得不蹲下身,凑近她,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敢把话说出来呃……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为什么不坦然一 点呢……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等到来不及了……才来后悔,才来遗憾,才来顿足 呢?”严曼歌愈说愈觉得自己实在很可悲。“我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虽然严曼歌把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绪,但,徐子珩很清楚她在指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把严曼歌对陈思远的暗暗情怀看在眼里。 就因为他一直都在看她,最后,连他自己也被她给吸引了。 “还不迟。”徐子珩听到自己这么说。“只要你想说,永远都不嫌迟。” “啊?” 严曼歌抬眼看他,眼眶漾着泪,盛着迷惑,有一种令人心疼的脆弱。 “你喜欢学长吧?”徐子珩定定看她。 严曼歌的眼泪登时被吓回去了,心一个惊跳,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你你你你……”她指着他,发不出声音来。 他怎么会知道?她连徐子琳也没透露呢。 “喜欢就去告诉他呀!”徐子珩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里正在干谯:X 的(- )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子珩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哪一个正常男人会鼓励自己喜欢的 女孩去向别的男孩告白呢? 但他似乎总是如此,总是说出违心之语。 “不要!”严曼歌马上摇头。 徐子珩盯着她的眼睛,黑黑的眼瞳,有着令人无所遁形的专注。 “那么,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哭?你以为这样哭就能改变什么吗?你明明觉得 不甘心,为什么不干脆找学长说个清楚呢?” 徐子珩的问题,如浪潮一波一波袭来,将严曼歌淹没。 喜欢就喜欢,就去向他说呀,如果被接受,这样更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 恭喜你;如果被拒绝了,这样的结果也不坏,你就可以从此死了这条心,不用再 把自己搞得像小可怜!“ “你!”严曼歌反应激动地站起来,脸上有一抹难堪的暗潮。 为什么徐子珩总是把话说得那么刺耳,那么伤人呢? 她觉得好委屈,眼泪威胁着要掉下来。 “你根本不懂!向来都是你拒绝并伤害那些女孩的心,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与苦涩,你……”她握住拳,不管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头,“你根本没有喜欢过 任何人!”她大声地喊出来。 徐子珩的神经顿时断裂,他缓缓站了起来。“我当然有喜欢的人!”他周身 扬起了一股风暴。“你若有种,现在就去跟学长告白,我就去找她讲!”竟又些 赌气了。 “我……”奇怪,他想向谁告白是他的自由,干嘛拉她下海啊。“我要不要 告诉学长,干你什么事呀!” “就是有!”徐子珩口气很冲。“你若觉得不后悔,不遗憾,就不要摆出一 副可悲又可怜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生气!” “就算可悲又怎样!可怜又如何!”他的话大犀利,太尖锐了,太一针见血 了,严曼歌忍不住就大声应回去。“而且,学长身旁已经有学姐了,我怎么可以 ……万一对学长造成困扰,我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听到她对陈思远的感情如此执深,徐子珩心里涌起一股醋意。 可恶,那么多女生喜欢他,这其中,为什么没有她呢? “笨蛋!” 啐了一句,他怒而转身,背影看起来像赌气。 严曼歌以为他生气了,他那人的脾气总县阴阳怪气,脾气也来得莫名其妙。 走到一半,徐子珩又突然停下来,他仰天恨恨叹气,又转过身来对严曼歌说: “你给我过来!”说到底,他就是没办法丢下她一个人。 “做什么?”他该不会气得想打她出气吧。 结果,他却走向停在路边的机车,长腿一跨坐上机车,随手丢了个安全帽给 她。 “上——!”他说。 “什么——?”严曼歌一脸莫名。 “——痴!”又说了一个破音字。“上车啦!” “我说了,我不要!”严曼歌以为他要载她去见学长。 “没人强迫你!”徐子珩拿斜眼看她。“我要带你去水南机场。” “嗄?” 徐子珩把严曼歌带到一座建筑物的顶楼上,从这里可以看见飞机起降。 咻 —— 一架架飞机从他们头上低飞而过,轰隆隆的声音,盖过身边所有的声响。 “把你心中想说的话,”徐子珩指着正在跑道上准备起飞的飞机,在她耳边 大喊。“全部都喊出来吧!” 严曼歌怔怔地看他。原来,这就是他带她来机场的目的。 “你既然不想向学长说,那就在这里,把你的不甘心,你的遗憾,你的感情, 全部喊出来,也许你就可以得到真正的释放了!” 说完,徐子珩拿出他总是随身德带的耳机戴上。“我会把音量开到最大,你 不用怕我听见。” “徐子珩,你……”严曼歌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徐子珩已经转身走开。 严曼歌看着他背对的身影,心里泛起一股复杂的心情。 “飞机在起跑了。”徐子珩转身提醒她。 “我……” “你还在迟疑什么!”看见她一脸犹豫,徐子珩的眉峰一蹙,一副不耐烦的 神情。“我大老远载你来,可不是叫你来看飞机的!” “我又没叫你载我来……”明知听不见,严曼歌还是怕他听见似小小声的嘀 咕。 这时,一架飞机从他们头上飞过…… “就是现在!”徐子珩又对她大吼一声。 “我……”好不容易提足了气,严曼歌却张口无言。“学长,我、我……学 长……我喜喜喜喜……” 那句简简单单的“喜欢你”,硬是讲不出口。 哎,这种疯癫的事,她根本做不来。 而且,她一直顾忌着站在前头的徐子珩。 她一向就不是个放得开的人,尤其在人前。而她为此厌恶自己。 她走向徐子珩,想跟他说算了,她不想喊了,反正她这份微不足道的小小情 愫,无可无不可,讲出来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地球还是一样在运转,就让它 成为遗憾吧。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遗憾了,少了她,不痛不痒的,多了她一个也不会马上就 世界末日。 可当她一走近徐子珩,她整个人顿往。 Don ‘twanllacoseMyeyes ,Don ’tWannafallasleep.Cozl ‘dmissyoubab-yAndldon ’twannamissathing.Cozevenwhenldreamofyou.Thesweetest-dreamwouldnev.erdO.I ‘dstillmissyoubabyAndldon’tWannamissathing…… 史密斯飞船主唱嘶吼的歌声由徐子珩的耳机传送到她的耳里。 吓死人了,哪有人受得了这个音量! 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听到她的叫声,他竟这么折磨脆弱的耳膜? 徐子珩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他总是冷淡,个性差劲十足,嘴巴又坏……可他做的这些事,又为什么令人 费解呢? 她总以为她已经够熟悉、够了解他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懂他。 严曼歌凝看他的背影,她似乎总是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第一次,他无视来往危险的车辆,将她领出那场混乱,那时,是他的背影安 定了她慌乱无主的心。 第二次,她伤了脚,是他臭着一张脸,却不容她拒绝的背她回家,那时,他 的背看起来如此坚定宽阔,让人觉得信赖,不怕会被摔着。 第三次,就是此刻。天色晚了,夕阳落在他们的背后,黄昏的天空,是一片 橘红色的美丽时刻,这样离他一公尺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他将手插在裤袋里, 眼光落在远方的某一点,风吹扬起他的衣摆,在风中,他的背影显得倔强而孤独, 如古龙笔下的剑客,独行在黄沙漫漫中,夕阳在他背影壮烈的燃烧。 他总是在她困窘的时候出现。 他总是一脸漠然地将她的无助看在眼里。 他总是以背影示人,看起来很无情、漫不经心。 但,这就是他的温柔吧,所谓“徐子珩式”的体贴。 他早知道她对学长的感情,所以总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在她身旁。 她的眼眶又红了,泪凝于睫。 她亏欠他,太多太多了。 这时,又一架飞机飞过他们头上,为了不辜负徐子珩的用心良苦,严曼歌深 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喊出来:“学——长——”她停了一下,换足了气,再喊: “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当 我还是个小女生时……虽然——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是——我还是喜欢你的 ……学长——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喔……” 严曼歌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如此地用力,如此地声 嘶力竭,想要把心中那份压抑已久的感情全部倾泄出来,把自己的胆怯、懦弱、 自卑,诉诸于风中,让风带走一切。 血液,在身体里疯狂地燃烧。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太深了,严曼歌一喊起来就停不了,不断地说着她对学 长的情感与不舍之情。 她的一句一语,徐子珩全听见了。 他不是有意的,他的随身听没电了,他必须被迫听着严曼歌的剖白,那不是 件好受的事。毕竟,没有人可以忍受喜欢的女孩喊着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徐子珩,你真是个笨蛋!”他望着远方,心中暗骂自己。 但,他更无法忍受看严曼歌这么折磨自己。 严曼歌释放了自己,他也才会从她的释放得到解放。 “学长——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喔……” 严曼歌喊到声音都沙哑、破音了,最后,她累了,再也挤不出声音来。 天色渐渐朦胧,严曼歌和徐子珩各怀着心思,凝望远方,谁也没提议离开, 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长、拉长…… 一架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严曼歌看着飞机慢慢飞起,然后飞上天空,渐渐 成为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夕阳中。 她望着消失处,暗暗对自己说: “再见了,学长!再见了,我的初恋!” 再见了! 徐子珩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子珩,怎么现在才回来?”坐在客厅看新闻的母亲招呼道。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把饭菜热一下?” “不用,我不吃了。” 回到房间,徐子珩背靠着门,突然觉得好累,心好累。 他连鞋子都没脱下,整个人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可他眼睛一闭上,就听见严曼歌的告白荡漾在风中: “学长,我喜欢你……”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徐子珩猝然坐起,耙了耙头发。 他突然起身,将随身听里的牒放进音响,须臾,史密斯飞船主唱独特的嗓音 轻泻出来。 他将灯光捻暗,坐到地板上,又点起了一根烟,让烟雾包围自己。 窗外透进路灯晕黄的光线,洒落他一身,使他的背影透着一抹朦胧。 整夜,他不停地按键反覆听着副歌的部份…… 毕业典礼过后,学生们继续一样上课下课,下课上课。 回到学校后,严曼歌与徐子珩很有默契的,两人都不提街上的争吵与机场的 那一段,相处如常。 徐子珩依旧摆着一张冷淡的脸,严曼歌依旧沉默安静。 日历一页一页的飞掠,接着,期末考来到。 当!当! 当钟声响起,学生们交出最后一张考卷,教室顿时传出如雷的欢呼声。 暑假到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