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爱情的原因(1) 17楼的vv /文 楔子 谢菲尔德大雪纷飞。城市骤然空旷如同荒野,阴霾是一只逐渐覆上天灵盖的手 掌。自我的眼眶倾盆而下的,可是我歇绝多年的泪?向寒对我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他说,微白,你知道的,至此,我的幸福,已经再也无人能给。耳畔流窜的滋滋电 流戛然而止,黑色衣衫自半空如折翅的大鸟,鼓胀,翻飞,坠落。世界在一刹那炸 裂,触目是否有血色大团弥漫,自天边聚集,劈头盖脸而来,我簌簌发抖如风中树 叶,牙齿上下格格战栗,手机摔落在地,扑上去,扯动软如棉絮的双腿,歇斯底里 般的扑过去,终于控制不住,跪跌于地,嗓子口已经不由自主地裂出尖叫,崩至极 限的弦,一声一声,像一只独自哀嚎的兽,耳膜中血液砰砰撞击,却开始听不到任 何的声响。 一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重见向寒。 彼时是2002年的6 月,蔚蓝的21岁生日,这小小花骨朵一般的女子,与我并立, 她深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询问,向寒,你是否已有意中人。 庆祝地点选在了这处俱乐部。向寒是她偶遇的陌生男子。高大挺拔,如童话中 走出的王子。她邀请他来参加派对。他居然应允。 他的回答意味深长,嘴角闪现细碎纹路,音乐适时响起,于一室流淌旋律里, 沉郁嗓音轻如呢喃,这场中我第一个遇见的,便是我爱的。 有啪的一声,微微,来自谁的心底,一朵花层层绽开的声音。在昏黄舞场灯光 里,蔚蓝的面孔是初夏怒放的蔷薇,酡红自垂落的颈项一路攀爬,她细弱的手指如 蝶翼扑扇,紧紧地握一下我的手,有粘稠汗滴缓慢渗入我干涸的掌心。 我微笑,退后,看她羞怯地探出手去,小小酒窝盛满甜蜜:可否请我跳一只舞。 欲语含羞。进退得宜。华尔兹舞步如此古老华丽,脚步似流光游移,洁白裙摆荡起 涟漪。王子和公主的戏码,夜上浓妆,所有的看客都已退场。于周遭围成一圈,看 翩翩起舞的二人,齐齐拍出由衷掌声。 蔚蓝细细欢喜的声音防若叹息:微白,他是我带进派对,他第一个遇见的人, 是否便是指我。我多么希望可以那样死去。世界末日来临,时光停滞,我和他就如 此对面相看,就只有我和他两人,面对着面,眼望着眼,凝成化石。天荒地老,海 枯石烂。然后她的眼泪扑簌而下,微白,幸福如此轻易来临,让我心内充满不确定 的恐惧。他会不会有一日不再爱我,那样我一定会死。 我的心,轻易纠结疼痛,为她瑟缩的苍白面孔,像她所不知的我与她初见的第 一眼,痛的我几乎站立不住,似要用尽浑身力气,方能挤一句允诺于她:不,蔚蓝, 我不会允许他不爱你。 二 并不意外在返校的路上遇见向寒。自蔚蓝家住的小区出来,月光水洗一般清透, 我立在原地,看斜倚在路灯边的他缓缓走近。西服外套挽在手里,还是爱穿雪白衬 衣的孩子,只是长得这样高,已经需要我仰起面孔探看。 他站在我的面前,眼神是绵密灼热的一张网,然后微微的倾身,手指掠过我的 面孔,掌心抵上我身后的围墙。他的目光凝视之处,火星溅落,每一寸裸露皮肤, 都防若自沉睡中被符咒唤醒,泛起大块热辣。梦中始终未曾消散的金银花芬芳,肆 无忌惮,窜入我酸涩的鼻腔。 1990年,江南古镇,小桥流水蜿蜒,爬山虎高高攀上墙沿。弄堂深处,有野生 蔷薇烧灼的笑脸。8 岁的我,9 月的聂向寒。忘却是出生以来辗转的第几处客栈, 其余孩童都对我警惕观望,惟有向寒,这玩劣孩子王,蹲下来看我反反复复在雨后 湿地上画一只只人像。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中间是微笑的林微白。他终于托 起腮来问我,为什么他们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恨恨地将树枝掷在地上,瞪他, 他们很快就会来接我的。转身就走。 这年复一年的允诺,是我随身携带的一碗热汤,虽已冰凉,但仍是裹腹的所有 食粮,用于支撑蒲公英般放逐飘零的年月。忍住眼泪,自口袋里小心翼翼摸出手绢, 走至断桥边,折腰探身去摘那一蓬蓬的小花。南方四处可见的这金银花,一半花开 黄金色,一半花开银白。小小细碎花瓣,幽幽散布的香。婆婆说将这花朵晒干泡水, 清热解毒,是最好的天然茶叶。爸爸已经答应暑假会来看我,一包金银花茶,便是 我悉心准备的礼物。 第二日放学后,居然又看到聂向寒。倚住桥上栏杆,裸着上身,朝我咧开嘴笑。 他眨一下眼,变戏法一样将手中白衬衣展开,是满满一捧的金银花。雨后天晴,他 身后一角天空,火烧云艳若血滴,夕阳拼尽全力,用最后一抹绚烂余光涂抹他黝黑 瘦小的脸庞。 是我青葱岁月永难忘却的一幅画卷,事隔多年,依然可以在午夜梦回,看到他 金光灼灼的面孔,满捧金银花,芬芳弥漫。 微白,我终于可以允许自己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他的额抵住我的额,呼吸的热 度喷薄,我们已经分离了这样多年。 可是我撤一步,再一步,仰起面孔,淡漠而冷静地,看他眸中渐渐黯淡的星光 :我不允许你不爱她。这是我惟一要对你说的话。 三 2003年的3 月。深夜11点45分,自出租车下,一路扑入医院死寂的长廊,我几 乎忘却该如何使用语言,死死揪住护士小姐的手,嘴唇如固定摇晃的钟摆,只懂得 自牙齿格格声里,反复敲出蔚蓝二字的音节。 她已经洗了胃。小小面庞干瘪枯萎,双目闭合,自颈而下,身体被白色床单覆 盖。我站在一边,手指僵硬如木,不敢探向她几乎丧失呼吸迹象的鼻端。 没有眼泪。生命如此兜转重复,福尔马林气味,是我多年来无法逃离的噩梦。 我以为终生都无须蹋入这惨白地狱。却原来人力这样绵软微薄,生之命运,可以顷 刻间被死之阴影覆盖。对于这些我爱着的竭力想去保护想给幸福的人,我始终一无 是处,无能为力。 向寒已办妥住院手术,他走过来,微白,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不 要太担心。 我毫不迟疑的,回敬他一记耳光。有痛,剧烈而清脆地,如荆棘自我抽搐的掌 心呼呼疯长。这荆棘结出恶之毒果,是欲从我眼眶中裂出的愤怒。你什么不再爱她, 你为什么不能一直爱她下去。聂向寒,我对你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剥夺她的幸福。 他怔怔地站立,连抚住面孔都忘记,手指在身侧握紧成拳,怔怔地看着我,然 后笑开。这样萧瑟而疲倦的笑,微白,我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残忍地 剥夺我们两人的幸福,只为了成全她虚妄的爱。呵,不再爱她?你明明知道我从未 爱过她。你明明知道这样多年,我一直只在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女孩。她有天使一般 柔软善良的心,她从不埋怨自小落拓辗转的境遇。她总是毫无怨尤地接受自己被安 排的轨迹,对任何人生冀望决口不提。可是我知道她所有自眸光中泄露的渴望,我 人生惟一意义,自初次懂得疼痛的刹那,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家。我在载 着她离开的公车后面拔腿狂奔,我写一封一封的信给她。我告诉她在任何绝望的时 刻,都请记得我一直守候在她身边。我告诉她等我终于可以有能力承担,我会出现 在她的面前。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她转校,她从来不回我的信,她对我的惟一要说 的话,只是命令我爱上另外一个人。可是我终于无法伪装无法欺骗。蔚蓝是这样丧 失安全感的小孩,她要的那么多的爱,我给不起。他的哽咽终于破碎连绵,双手捂 上下雨的眼。微白,为何你变的这样残忍。我这样爱你,已经再也无法爱上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