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不会是这个样子的(2) 五 当然,我也需要分出时间去交际一些人群。比如去见某一个网友,返回母校去 参加某一个庆典,相亲,寻觅一些兼职。我会遇见一些印象特殊的人,过一段很颓 靡生活。这些是插曲。是我生活空白墙中偶尔贴上的几张意识流广告。像一件白衬 衣上的口红印子,但是很多人却渐渐以为我成为一件充满夏日风情的沙滩衣。 我的第一次给了卓。他抱着我在床上哭泣。但是最后的最后,他冷冷的看着我, 他说,谁知道这是谁的孩子。纪子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你自己才最清楚。 我怔怔地对着他,突然觉得寒冷,我几乎要认为,那个曾经高声说着子晴不会是这 个样子的卓,他早已经在某年某月死去。而面前这个男人,他不过是撒旦利用了卓 的躯体。从那以后,渐渐地,在任何人的恶意怀疑里,都已经丧失了悲哀和语言。 后来我对着承欢说,让你自己始终是个处女,在遇见真正值得你托付的男人之 前。这个小我几岁的女孩子,我怕她走上我的路。虽然在她面前,我对他人攻击不 屑一顾。但是很多时候我又忍不住想告诉她,处女其实并无最大作用。不相信你的 男人,他充满怀疑始终轻贱你的付出。 卓是我惟一的男人。但是他不相信我。所以我变成烟灰,这和清白没有任何联 系。这是一个阅历无数的名字,被人揉搓吸吮被人丢弃踩灭,有耻辱的颜色,像年 岁久去干涸的血。 六 日子和我的文字一样无条理的散漫下去。生活同我的个人介绍一样雷同,未曾 有任何奇迹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宋相见。虽然有些时候,当我蹲在暮色弥漫的 街道边抽烟,长发散乱,很多人拿心知肚明的眼神看我,我会对自己笑笑,我想如 果宋在,他会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一个质朴的男人,有一点点固执,是这个男人世 界的奇葩,因为他相信我。他知道我不会是那个样子。 我的身体很坏。很多早上醒过来,会看见满天的星星。也会在毫无进食后,吐 出许多黄色的液体。晕眩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死亡。这是解脱。在所有虚脱时刻, 我蹲在洗手间里直不起身子,我就想如果这样死去,多么快乐。宋说,烟灰,你需 要被人照顾。打开你的窗户,让一个人来照顾你。 我想这个世界上所有外表强悍的女子都有最强烈的家的渴望。被一个人珍惜, 爱护,像公主被捧在手掌心里。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很多人的邀请之后,我冷笑 着转身离去。卓,让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男人失望,又或者,我依然对他心存希望。 坚持不放手的,不是他,而是他代表的时光和那段澄澈的爱情。承欢,如果连 爱情都能丑陋如此,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被坚持。 我在电话里对着承欢这么说。她总是劝我忘记那个伤害过我的男人,停止在这 个陌生的城市以卑微的方式等他回头。但是这是我孤注一掷的赌博,总有一些女子 要为爱情为信任而生。我愿意这么等下去,等他再如当初,回到我身边,对着我说, 子晴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就像我胸前的这只浅蓝许愿瓶,里面漂浮的是他的名字。 我会一直戴下去,直到我终于放弃,直到我死。 七 七月份的时候,我卖出去一笔字。我终于可以前往西藏。这个世界依然残余的 纯净角落,宿命召唤的地方,在禅里面我可以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天空和原野会相 信我依然是个纯洁的小孩子。死亡是一次重生,摆脱这被人怀疑被人轻贱的腐烂肉 体。 再和宋聊天的时候,我的语气已经好很多。我说,宋,我终于卖出去一笔大数 目的字,手里握着的钱,够我去那个最北的地方,灵魂可以被涤洗。我抽空回去了 一次母校,见过了一些往日的同窗,原来卓,他已经订婚。他在重庆成为春风得意 的男人,他订婚了。他的未婚妻不是很漂亮,但是所有人都会说,漂亮有什么用, 纪子晴那样,总是要水性杨花。 呵呵,宋,毕业时候,我们曾经说好,我要做他温柔无忧的妻子,而卓,会努 力出去打拼,给我好的生活,照顾我爱护我,不会让我受苦。但是如今,他的成就 已经和我无关。他的肩膀借给了另外的女子,他对我的等待终于视而不见。可是宋, 我好像不是那么难过。可能我一直等待的,也不过是要一个结果,和结果的内容没 有关系。宋,你是否要听听我的声音。 那一段时间,忙着打点自己的行李,有时候蹲着蹲着,就赶紧爬起来吞大把的 止痛药剂。我终于不用每日对着电脑写字,时间分出去观赏这个我停留着的但是从 未关注过的城市。这个古朴城市,憨厚廉价,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无声的收容了我。 即便在它最繁华的路段,也不会因为压迫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我多么喜欢这里的 方言,常常听着听着就笑出来。 每日,会有宋的电话,他说,烟灰,告别之后是新的开始。让我来照顾你。我 只是笑,没有回答。我在邮箱里看到他的样子,平头的温和的男人,难得是清瘦。 穿我喜欢的白衬衣,下巴很坚毅。有那么宽的肩膀,可以头一侧,靠上去。 烟灰,给自己机会,也给我机会。生活会有新的一页。 可是宋,或许对于有的人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不能重新开始,不是不愿意, 是他们已经不能够。 八 器官的衰败由内而外。长时间的耗损已经扼杀我的未来。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 午,病历诊断给所有疼痛一个完美诠释。我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时间。对于对限定日 期的残余生命,我想我已经能够毫无怨言。总是要有一些事情来为一段时光划上句 点。别离和死亡,它们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人可以逃避,亦不需要恐惧。 而我要起身出发,离开这里。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有高山湖泊有云朵和豆大的 雨点,旷野里自由的呼吸,可以冲刷赤裸裸的灵魂,然后重生。 买好车票。我照例在车站的厕所里呕吐。汽油比流血更让我痛苦。我的柔软的 脆弱的千疮百孔的胃。我捂着自己的胃部直起身来,然后走到路边的店铺给自己买 了一块好利来的蛋糕,蓬松的柔软的芬芳的好味道。 车窗外面是这个城市的如星光般的灯火,往来有嘈杂的送别的人群,没有人将 我挽留。 我轻轻地将胸口的瓶子揪下来,一并丢弃的,是所有的爱情和过往。 九 只有宋,那个坚持到现在,还说烟灰不是这个样子的宋,他是我心里的惟一温 暖。信任是寒冬里的炭火,爱情却只不过是蔽体的衣衫。有了怀疑,怎么爱,都只 是冷。 我笑着拨通他的电话,我说,宋,我要走了,如果我没有死在西藏,我会回来 找你。 我没有给他回应的机会,迅速的关掉了手机,一切是戛然而止的句号。是需要 这样一点希望,留给他人和自己。虽然会有一点点残酷。 汽笛拉响,流年如沿路灯光一刹而过,看着车窗上倒印的那张安静的面庞,我 微笑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