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棉花糖(2) 我总是下午的时候呆在他那里,上节目前就离开。从来不留下来过夜。他的房 间里有时会有女孩子的东西,有时是唇膏,有时是梳子。有时是丹寇,同一种气息。 属于同一个女孩子。我会猜想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在他的唇齿间身体里留下 芬芳的气息,那些痕迹证明他们曾经有很深的爱。但是现在那些都消失到某一个地 方,他才会感到寂寞。 我又笑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冬天来的时候他就要走了。 他带去吃温暖的饭菜,给我买手套和围巾还有护手霜大堆的CD几米所有的漫画。 他还到我学校帮我把那个老是死机的破电脑拆开摆弄了半天。顺便把空饼干罐装满 了熊仔饼,空咖啡罐里倒进速溶果珍。带过来一个松软的大枕头。把书架上乱七八 糟的书和磁带碟子整理整齐。 我坐在从教室里偷回来的椅子上看者他做一切。 他说,小昔。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认识你的背影。小昔的背影。夜上浓妆刚开播不久,我去接橘子,你们在广 电中心门口告别,她说小昔再见哦。然后你转过身去,我只看见你的背影。和后来 在人民广场阳光下一样赤足走路一样的背影,在夜色里渐渐消失。 他告诉我的时候是他上飞机前一天,他还说忘记我,原谅我的自私。 我说我忘记你原谅你,我的背影它会惦记你,阳光下赤足走路的背影。还会惦 记你背心的温暖。 我总是喜欢他背我,有个晚上他送我回学校,在学校外梧桐树的影子里,我挣 脱他的胳膊,绕到他背后,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说,背我。快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 承说,下来了。懒虫。不,我不。我趴在他背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下来。 再背一会,就这么背着,就背一会。他转过头来,紧紧贴着我的脸。 当你爱上一个自私的男人,你也会变得自私起来的。如果不那样,你就只有等 着被离弃。没有人愿意等着被离弃。小昔。橘子说。但这是在所有努力都显得多余 以后。 我告诉她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知道他会离开。我喜欢被他疼爱。喜欢对他好。 我只是想告诉某一个人。而橘子会懂。我们的生活态度在别人的眼里是缺乏理智和 危险的。在别人心里,我们早已跌得粉身碎骨甚至死了几百次了。但我们依然活得 好好的,一样地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 我和你一样。小昔。她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七星烟。这是她的习惯。她告诉 我,我和我男人认识是因为一支未点燃的七星。那次我唱完歌,心情不好,手里的 ZIPPO 怎么也打不着,这时另一只ZIPPO 伸了过来,是现在的他。以后差不多每次 来他都为我点烟。一次,他晚上来,我对他说,这支烟我拿了一天,等你来点。那 晚我跟他回了他家。十二楼的家。离天空很近。 但是现在,小昔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寂寞。他会走, 他不属于这个城市。 放他走,我会放他走。橘子仰起脸,像在棉花地看见野鸽子那个下午一样仰起 脸。我会放他走。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我在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瓶香水,一种独特气息的香水, 黑色的细细颈口的小瓶子,POISON,毒药。 和唇膏丹寇一样的气息。 橘子在爱着他。 恰好这个时候,夜上浓妆快要结束了。我和橘子到广电中心后面的小餐馆吃晚 饭,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晚饭而不是麦当劳之类的快餐。 我们各自点菜。 菜端上来了,两盆番茄鸡蛋汤,两盆酸菜鱼头汤。 我们望着四盆汤,对着笑出了眼泪。 那晚我们要的是啤酒。橘子说,其实我喜欢喝啤酒,有灿烂的会消失的泡沫, 然后大口大口地饮进胃里。一共喝了七瓶半,其中有无数的泡沫在杯子的狠狠地撞 击中飞扬起来然后跌碎在木头桌子上。最后我们各自吞了一大碗米饭。 我们爬到天桥上,天空很模糊,有几点星星,还有凉凉的风,没有一只夜游的 鸟儿飞过来,也没有虫子,地面上恍惚流淌的断断续续的车流,显得悄无声息。镇 定而从容。灯光在夜风里扑朔迷离。橘子趴在我的肩头,慢慢地说,小昔,在别人 的眼里,我们是不是很像扑火的飞蛾,随时都有灭亡的可能?我背靠在天桥的栏杆 上,呵呵地笑,飞蛾扑火是因为它想要温暖。至于其他,都不重要啊。 我们一起大声唱歌,唱我们喜欢的那些歌,我们站在天桥上大声唱,对着天空 还有天上的星星大声地唱,在没有方向的风中开始跳舞吧,或者系紧鞋带听远处歌 唱。 我知道承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知道,我以为你可以将他留下来。 那就不是承,承不会为了任何人留下来。 承走了以后的第三个星期六,我到橘子唱歌的酒吧,我看见橘子坐在黑色的高 脚凳上,穿着黑色的紧身短裙子,化了很浓的妆,深紫色眼影深紫色的唇彩,左手 拿着一只未点燃的七星,右手里端着一杯酒,红褐色的液体,晶莹透明,空气里眩 目的紫红色在杯底荡漾。 小昔,知道这种红酒是用什么酿的吗。 青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