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翅膀(2) 女孩笑了:“哈,看来有人正骂你呢。God bless you 。” 我也笑笑,把毛 巾叠起放好,坐在床边,吁了一口气。“哎--谢谢……你了。”我学说话似的说。 “谢倒不必了,正饿着呢,想吃饭去,你完了没有?”女孩说。 “噢--对对--现在是--对了--上午,得了,请你吃早饭吧。”我头脑依然不太 清醒。 “真的吗?那太好了,昨晚的活没有白干。” 我们一起走出她的房子,来到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这是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镇, 因了学校的存在,而显示出繁荣的经济景象。各色人物汇聚于此:附近的农民、下 岗的工人、城市盲流、无业青年、地痞混混、大学的学生、还有地下乐队的歌手。 这一切在学校的周围穿梭流动,生长蔓延,混杂着乡土的,另类的各色文化,形成 一片奇特的野生动物群落。而我身边的女孩,也该是这群落中一朵奇异的花朵吧? 我们找到一个卖早点的地方坐下,东西还没端上来。两人对坐,一时找不到话 说,女孩则一个劲地打着哈欠。 “困吗?”我问。 “当然了,床被人占了,没地方睡,那人又吐得满地都是,用了三件脏衣服才 算擦干净,折腾得天翻地覆的,直到天亮才在桌子上凑合了一觉,幸亏我是准备看 通宵的,要不然,今天可就掺了。” 我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红着脸笑了笑。 “哼--还笑呢,告诉你,一会儿我上课要是睡过去,得罪了讲师,这门成绩不 及格,可是要拿你是问,不骗你,我说到做到的。” “你也是学生啊?” “怎么,不像吗?不是说了嘛,待会上课去,我是中文系的。” “是吗,那为什么不住学校?” “不为什么,你为什么去看通宵,有可以说明的让每一个人都信服的理由吗? 喜欢就是了,还需要理由吗?” “说的也是。”我笑着说。 以后的时间里,开始沉默着吃饭。女孩吃了一碗混沌,又把馅饼一扫而光。我 没怎么多吃,昨晚喝酒把胃给喝坏了。所以只吃了一点稀饭,然后看着女孩一个人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把食物消灭干净。 “哎--”女孩忽然抬起头笑起来,“你这样子不像变态,倒挺像一个漂亮的小 姑娘的。” 我气得两眼发光,低头狠命喝稀饭。 女孩的衣服被我拿回来,洗后晾干,一直放在壁橱里。不是不想还,每次拿着 衣服去她住的地方,总是大门紧闭,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是我偶然 地以另一种方式看到了一个比现实世界更真实的世界,而现在那世界摇身一变,闭 上了它的时空大门,从而在我们的空间中消失了。哈,天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 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我正睡午觉,被电话铃吵醒。 我揉着发胀的脑袋,翻下床,拾起电话。“喂,找谁?” “喂喂,是你吗?刚才干什么去了,半天也没人接电话。” “正睡觉呢,被你吵起来了--你是谁?”我揉揉眼睛看看表,下午五点钟。除 我以外,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下午的太阳光从阳台上射进来,多少有些耀眼。 “是我啊,没听出来吗?还是拿了我的衣服不想还,假装不认识我?” 她这一说,我也就记起来了:“啊,知道了,衣服的事,我解释一下。我……” “不用了,今晚有空吗?能出来一下?想把衣服还给你。” “当然,当然。”我忙不迭的答应下来,然后约定了见面的地方,把电话挂断。 剩下的时间里,我洗了把脸,将被子叠好,查一下课程表,晚上有一节选修课。 管不了许多了,去他妈的选修课! 因为我们孤独,所以才会相爱。一部好像叫《东京巴比伦》的漫画里的一个什 么人物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始终认为那只是骗人的鬼话,是哄小孩子玩的。所谓 爱情不过是毒瘾而已。女孩子如美丽的罂粟花,偶尔试一下可以,第二次也可以, 第三次可能就要上瘾而不能自拔。一旦如此,所谓毒品的乐趣也就变成了被束缚住 的痛苦。所以说,与女孩子的任何约会,只要超过了三次,都是隐含着某种危险信 号的。 其实,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潜伏着一种尝试毒品的欲望的,所恐惧的只是束缚身 心的毒瘾罢了。如果既可以有吸毒的刺激,又可以不上瘾,我想,吸毒的人可能会 比现在多的多。 “喂喂,你迟到了,看看足足一分又四十八秒。”女孩把表伸过来让我看。她 穿一件大得出格的衬衫,一条牛仔裤,头发很松地束了个马尾。 “谁说的,大概是你的表快一点吧?”我说着将衣服递到她的手里,“怎么样, 洗得还算干净吧?” 她看了我一眼,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先问你个问题,这两天没拿我的衣 服当擦脚布吧?” “没有。” “那就好,那么,今晚,我们听音乐会去。” 在演出就要开始的时候,我们终于很幸运地找到了两张工作票,虽然位置差了 点,可能听一下现场演出已经不错了。 当歌手在台上声嘶力竭,咬牙切齿的唱出唐朝的《太阳》时,我周围的人手拉 着手大声狂呼,大叫着“你在这里,你在这里”,热血奔流,欲生欲死。音乐的巨 大震撼力就在这里,它让你想到在这个运转精确的社会机器里,你还以一种人的形 式存在着。而此刻,我所感到的最强烈的人的冲动,就是猛然拥住身边这个音乐精 灵般的女孩,在排山倒海般的音乐鼓点中将她吻得声泪俱下。 真的,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我是那么想的。 音乐会很快就结束了。女孩建议去吃点东西,于是两个人沿着大街向前走,踱 入了一家汉堡店。 我点了一个巨无霸,一份热奶,女孩也要了一份芝士汉堡,一份水果派。然后, 又点了一包薯条,两人一人一根地分着吃。 “对,就是我给你讲的《且听风吟》里的一个小故事。” “好,说来听听。”女孩显得兴致勃勃。其实我是不喜欢长篇累牍地讲述一个 故事的。但看她两眼放光,也不忍拒绝,就将所谓牛的胃袋捡主要的说了说。 “就是说小说里的主人公有一次上解剖课,解剖了一头牛。那只牛可怜的没吃 什么东西,整个胃袋里只有一小包草。于是,他就把那包草拿回家,每天都看,并 且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牛要每天嚼这样难看而又难吃的东西呢?” “为什么?” “小说中没说。” “这就是你刚才所谓‘有的人靠吃草活着’?” “差不多吧,说话时,这个想法忽然窜出来,所以就说错话了。” “知道了。可牛不吃草,难道去吃肯德基?” “对啊,为什么不呢?” “抬杠嘛,这简直是。”女孩身子往后一靠,撅着嘴看我。忽然她打了个响指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牛为什么要嚼那么难看而又难吃的东西呢?那是因为它 从来不会像我们那样思考这个问题。” “对了,这就是了。” “基本上说,这个问题类似于一个针尖上站几个天使,无聊至极。” “那是你的评价了。”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吞下一段薯条,“呶,剩下的全 给你了。” 女孩抢先我一步付了账。走出门,凉风习习,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扑面 的风里些许带着水气。似乎要下雨了。街上行人不多,大多身影匆匆。商店的霓虹 兀自在硕大的广告牌下闪个不停。影楼的照片里某个新娘子裹着华丽的新装,对着 光影闪烁的大街空洞而甜腻地笑着。 女孩抬头望着漆黑而虚空的苍穹。一辆红色的士忽然从她身边飞驶而过,撩起 了她的长发,片刻便消失在远处如丛林般的楼厦的阴影里,在那一刻,我竟感到了 一种繁华落尽的淡淡凉意。 我缩一下脖子,将手插入口袋:“遇到你,使我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中的一句 话来。” “是什么?” “生着羽毛翅膀的人在神话中飞翔,生着金属翅膀的人却能在现实中飞翔。” “是吗?” 女孩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说话。零星的雨点不知何时开始从天空中飘落,扑 落在灯的光晕里,像一群扑火的金色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