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翅膀(5) 女孩逐渐把头靠在我的怀里。我搂着她,将鼻尖靠在她的头上,海风里隐隐能 嗅到凉凉的发香。我一开始还冲动得要命,但一会儿就顾不上这些了。天气太冷, 只有臂弯里这个小小的身体还微微的有些暖气。除此之外,就是风声、海涛声、湿 冷的空气和灯塔扫过时照亮的浓浓的水雾。世界狭小得只剩了两个人,在自然的气 息下微微颤动着的两个人。 “以后,还会常在一起吧?”女孩梦呓般的轻轻说。 “会的。”我说。 插在地上的香烟还在无声无息地燃着。烟灰在烟头上积的老高,被风吹得瑟瑟 发抖,然后扑的消散在空气里。我单手掏出火机,点上三支,插上,然后用火机照 了一下女孩的脸。好恬静小巧的一张脸啊,随着气息鼻翼还在微微地翕动。不知何 时,她已睡熟了。 我轻轻地用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即使是这样一个精灵似的女孩,在睡梦中也没有什么愉快的表情啊! 不知以那个姿势在海边待了多长时间。我把新买的香烟打开,一支接一支地点 上,插在沙滩里,一支灭了再点一支。女孩一直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睡着。天快亮 的时候,气温变得寒彻骨髓。我怕她着凉,一边把她搂得更紧。 除了冷以外,我的大脑已经感觉不到别的刺激了。鼻涕开始流出来,我一次又 一次地擦去,擦湿了半条手绢。我就这样一直做到天亮,搂着她,如守着一个急需 呵护的婴孩。 好多天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那天早晨,急着赶回去,总算赶上了考试。考完试以后已发烧到三十九度。在 以后的时间里,我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输液,拼死拼活地背题应付考试。整个世 界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直到放假时我才勉强透过气来。我坐在回家的火车上,身 体像被抽空了一般虚弱。几天来的残破记忆开始像碎纸片一样在我眼前纷纷坠落。 心里莫名地不踏实,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天早晨忘了记下那女孩的电话号码。 等到暑假结束,女孩已把房子退了,住户换成了一对热恋中的大学生。问房东 女孩到哪里去了,他摇摇头说他哪里知道。 再以后,我们就换宿舍了。换宿舍以后好多天,同舍的一个家伙忽然告诉我, 放假之前,曾经有个女孩打电话来找过我,还留了电话号码,但那阵子一直忙,也 就把这事忘了。 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逼他将电话号码找出来。但已这么多天了,他哪里还 找得到。 也许,正如我以前所说的那样,我是以另一种方式看到了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加 真实的世界,而现在那世界摇身一变,闭上了它的时空大门,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 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女孩。好像只有那么一次,她背着吉他与我在行人 穿梭的大街上擦肩而过。走出十几步了,我才意识到什么,回头追上去,但她已在 那时挤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消失在车和人的海洋里。 我又回到以前的日子里,在青春的沼泽里继续彷徨。太阳升了又落,花儿开了 又谢,人们聚了又散,我睡了又起。各种各样的女孩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我的生活 里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我们像五颜六色的桌球一样在一个平面上互相碰撞, 又彼此散开,最后坠入属于自己的筐中,在平面上永远消失。世界就是这样以其一 成不变的方式转动着,看似每天都有不同,实则内容惊人的相似。 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存在着:我匍匐在自己的沼泽里,别人飞翔在他的天空 里--生着金属翅膀的人在现实中飞翔,生着羽毛翅膀的人却能在神话里飞翔。 有一次,我想到中文系打听一下那女孩的消息,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