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年不言情(3) 11 一年,没有忘记。 二年,没有忘记。 第三年,我不得不恐怖得发现,苏格,已经成为一个不可磨灭的种子,播种在 了我的心里,不管我外表 如何地蜕变,他一直以不可替代的姿态,牢牢地开了满树的花朵,将我团团包 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负累。我开始不停地打探关于苏格的消息,可是,如苏格那 样的孤独的人,毕业之后几乎音信全无,我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突然想起来,还 有,还有他的电话。 电话如三年前一样的时间响起的时候,我和苏格重逢。 电话里面的重逢,我和他。 是你?--苏格的声音依旧地清亮辽远,就那么地,消失了三年地,又回到我的 耳边。我眼角潮湿起来,苏格,苏格,我的苏格。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依旧是那样 苍白的面容,那样紧闭的嘴角,那样孤独的表情,那样波顿的衣着,那样不可思议 得吸引着我。不能抗拒。 是你?苏格再次重复,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切 都如你所愿,你喜欢,就出现,你不喜欢,就消失……我要见你。 我被苏格的话钉在惊慌失措里。永远是苏格,有能力令我惊慌失措。无论我现 在拥有多少的荣耀,拥有多少的自信,一旦与他面对,我马上就变成了那个手足无 措的小女孩,苏格就是我不敢对视的盘旋的海鸟,而我,还是那堆旧沙漠里面,灰 灰的尘土,一旦为他建立了耀眼的光环,他就做不了那凡俗的匹夫。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见他的勇气。无论如何。 12 要了他的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这成为我所有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我宁愿失去看电影和约会的时间,而躲在狭 窄的寝室里,洗干净双手,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苏格看。信的内容非常 简单,无非是这个城市的古老和斑驳,校园里的各种风景,以及回忆我和苏格的那 座城市的点滴。苏格的信不紧不慢地回,大概一周一封的样子,信上也是一些无关 紧要的叙述,每次信的结尾,都有一句话,请属上你的真实名字。 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屏障,我编造了一个名字。和苏格的交往,永远令我缺 乏安全感,只能设置一些安全的屏障,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翱翔。比如隔着悠长的电 话线,比如隔着遥远的鸿雁畅谈。 苏格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和以前的作文展览中的字迹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 摹仿一些硬笔书法家的字体,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出一些稚嫩,但是他写字的痕迹非 常深刻,只有认真的人,才可以写得出那么深刻的痕迹,在那雪白的纸上,有痕迹 有颜色。就当是有感情的痕迹和颜色吧。 一次对一个女生谈天,我说,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一个男生。 那个女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命,你在编小说吗?喜欢他?喜欢他就告诉他 啊。 我也笑起来,后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之后我拿着封好的信去投递,迎 面扑来了一片阳光,把我的眼睛照得生疼,我就在这片放肆的阳光里,在众目睽睽 之下,大声地喊出了苏格的名字,然后丧尽气力地呆在所有人的惊诧里。 13 转眼就要毕业了。我一直在追问着苏格毕业后的去向。 可是,苏格一直是摇摆不定,一次说想去上海。还有一次说想回到自己的城市, 最后的一次,他说他要留校当老师。渐渐地,我们的书信越来越少,每个人都在为 自己的前途奔忙,我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和苏格的城市。我要守着我 们一起长大的地方,等待与他的重逢。 我甚至想,如果和他重逢,我可以勇敢地走向他,承认以前的一切。这很难吗? 我们都已经这样地成熟。 后来一次电话里,苏格懊恼地说,其实一直有一个女朋友,但是一直不算稳定, 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我该怎么办。 我平静地安慰了他几句。我竟然是如此平静。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苏格恋爱 的传闻。可是,这些有什么关系,爱一个人,爱一个可以爱那么多年的人,真的不 一定要他的回应,要他的怀抱,只要时时刻刻地明白着他的平安和行动,也就足够 了,还是有点鼻尖酸涩,不住地告诉他,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走到街边,看到约翰列侬的CD,买来寄给他,想象那个低沉的男声迷漫在苏格 的周围,陪着他的疲惫入睡,心里就欢喜。还会不断地遇到好看的书,好玩的卡片, 都会一一地寄给他。 可是,当这些物品被一一因地址不详给退回的时候,我惊慌地发现,我把苏格 给丢了。 或者说,苏格忘记了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那么地关注着他的动态。惟恐把他丢 失。可是,我把苏格,丢了。 我相尽了一切办法去找他,打电话问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问他的学校。可是, 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地,我哪里都找不到了苏格。 苏格,我的苏格。 14 我成为一名电视节目编导。 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的,电视节目编导。 写策划,外出采访,剪辑片子,忙碌而快乐地工作,经常会天南地北地外出拍 片。有了一个男朋友,同行,阳光男生,会在加班的时候陪我一起剪片子,研究节 目。说不上来爱不爱他,好像我全部的感情,已经在太早的时候,被我挥霍一空。 现在剩下的,是一具被抽离灵魂的躯体,也如常生活着,也开心,也快乐,但是, 爱恨情仇,离我真遥远。 如此地一年翻过一年,一切全都改变。 一次去青岛拍片。住在了海边的酒店,登记的时候,突然看到竖立在前台的广 告牌上面的一行熟悉的字迹。 几乎如雷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心灵……苏格,苏格,那不是苏格的笔迹,我 是那么熟悉啊那么熟悉地。 我揪住大堂副理的胳膊,急切得问,苏格,你认识苏格吗? 大堂副理说,苏格,是我们酒店公关部的经理啊。 一边说着,一边摸起了手里的电话,是内线的声音,我在呆呆的失措里,听到 他说,苏经理,这边有一个客人找你。 我就这样地,看着很多很多没有见过的苏格,一身黑色西装地,缓缓地向我走 来。就像看着我自己永不再回来的时光。 苏格,苏格,苏格。 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多么地重要,他几乎是我全部青春全部 情感的总结。他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吸走了我的魂魄,他存在,我的魂魄就在,他 不在,我就只留躯壳一具。我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丧失了被爱的幸福,我就是这样 的,跟他一起萌动,一起悲喜,一起消失,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陪他异乡孤独的 路程,陪他飘荡的人生,我把自己给了他,没留一点给自己,我以为我就此再也看 不到他了,也再也找不回自己了,于是我就那么灰暗地,过一日便算一日,可是, 此刻,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向我走过来,那么真实,那么真实,我 身体僵硬地支持着自己的平静,支持到听到苏格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