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1) 城市原本没有错,都怪自己不小心抽空了回忆。 --题记 一、 遇到张异纯粹是个意外。说的好一点是缘分。但是我更愿意用" 意外" 来解释 这一场相遇。 那个时候我在天桥上哭,对着四环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泪水落下便被尘埃侵 蚀,这无原无故落下的泪水,一出现便不纯洁了。 张异一直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刚好可以看到他。 " 看什么?" " 好看。" " 什么好看?" " 你哭的样子好看,就是好玩的意思,不代表我说你长的好看。" 无聊的人,在无聊的城市里。 我擦了擦鼻涕,往家的方向走。说是家,不过是租来的一间不到8 平方米的房 子,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茶几、一个笔记本,还有零碎的一些东西,比如书和 食物,这就是我在北京的全部。灵魂空荡荡的漂浮在这个孤独的空间。 每天下午我去一个很大的教室上课,整整500 个人坐在那里,从十几岁到三十 几岁,那些面孔出现在那间教室里的时候,都摈弃了原有的单纯或沧桑,他们像是 虔诚的教徒,聆听着那个叫Lisa的二十几岁的女人讲述着异国的语言。 何苦? 我坐在他们中间,往往在Lisa讲得最精彩的时候,我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出现 中国式的语言片段,于是我就低着头在记了一半的法语笔记后面用中国字涂涂抹抹, 有时候可能记述下来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时候只是一些语言的碎片。 我满足于这种课堂上的溜号,尤其是坐在500 人中间溜号。这时候,总是容易 体会到灵感袭来的快意。 张异说你这是何苦,钱和时间多了,都没地方用是不是。那就是张异,坐在我 后面第三排的位置。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坐过来,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记得这个人,就是天桥 上看我哭的那个人。我很少对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记得那样清楚。他是个意外。 从那句话开始,张异和我旁边的人换了位置。然后,TINA的课堂上又多了一个 精神溜号的人。 张异上课的时候总是用那只再普通不过的中性笔画画,我不知道他在画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那些线条看起来让眼睛和心灵都觉得舒服。或者,我和张异 在一起,才会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心灵得以慰藉。我们本是灵魂拥 有缺口的人。我来自北方,他来自南方,若不是因为北京这个城市,我们遇到的几 率太小太小。 可是遇到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又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我依赖上了他。我不该依赖他。因为我们都是影子,旅途中漂浮的影子。我们 不该有重量,或者不该发现对方的重量。 在张异面前,我像是个孩子,二十多岁的人,本不该是孩子的。 在我面前,他像是个大人,足够让人依赖的人,他才十九岁,本不该有这样的 定义的。 每一天的快乐都是奢侈的,经历的人自己并不知道。 潞潞是我的二房东,一个做白领的东北女生。我很少跑到她的房间去和她聊天, 因为张异大多时候是在我的房间里陪我聊天。潞潞说你男朋友人很好,我笑笑,说 他是我弟弟。我笑得很快乐。和张异在一起很快乐,是弟弟还是男朋友,这样的追 究有什么意义。 人是孤独的飞鸟,遇到另一只飞鸟陪你飞行的时候,只要记得这旅途不再孤单, 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去问那到底是会陪你飞多久的一只飞鸟。北京是一座有着年轮 的城市。但是在我看来,北京是一座旅途中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行走的大多数人 都在不停地走着,他们方向不定,他们没有归宿。人群那么喧闹,他们吵吵闹闹的 寻找着自己的方向。我有些头晕。我也成了旅途中的人。我不知道我的方向在哪里。 我只知道过马路的时候拉着张异的袖子便不会害怕。 我习惯了这种日子,起床,发短信,然后去菜场。当张异坐在我的电脑前玩游 戏的时候,我在没有窗子的厨房里烧菜,笨拙地烧着菜,我抱怨这样会变成黄脸婆, 但是我快乐。满头大汗地快乐。我很想能够一直这样快乐地给每一天烧一道可口的 菜。 " 六六,你该去谈一场新的恋爱。" 张异担心着我会陷在过去的那段痛苦的感 情里。那是我自己曾经担心的问题。 在遇到张异之前,我为一个人哭和笑过。一个虚幻地生存在我的世界里的人。 我甚至担心我可能永远走不出他的影子。 很多时候,我沉醉于红酒那种暧昧的颜色里。三里屯的酒吧里有各色的人,每 个人喝着不同的酒,每个人喝酒的目的都不同。曾经很长的一段日子,我都是郁闷 地喝着那种红色的酒,想着我和那个给我带来痛苦的人,想着一段不明朗的暧昧关 系。暧昧,就像那间酒吧的名字--兰贵坊。其实,有什么呢?冠着那样一个名字的 房子里不过是一群各色求醉解愁的人,每个人的心情不同,方式大多相同,买醉, 或者是一晌贪欢。我买醉,但是清醒,于是会哭泣。 在我的食指上戴着那个人留下来的戒指,暧昧的戒指,分辨不出什么意义。却 像磨咒一样束缚着灵魂。总是不经意地为它的禁锢而悸动,不知道该如何解除。 张异固执的拿过我手里的酒杯,他只让我喝柠檬水,连咖啡都不允许我碰。他 说那些东西是自残的工具。我看着这个孩子,他的灵魂是那样的干净,就像他的笑 容。我希望生命里的阳光就是这样的色彩,简单而纯净。于是,我戒掉了那些附属 在生活里的东西,比如暧昧的酒与混沌的咖啡。柠檬水的淡淡清香占据了一切。 我惟一感到混沌的只是张异,大多时候我分辨不清他的身份与年龄,他真的是 一个孩子吗?那我应该是一个依赖孩子的孩子。也许,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日子,就 该属于单纯的快乐。 送戒指的人在我的灵魂里左右了一年的时光,我以为他会是全部,或者是终结。 不管和他是什么结局,都会是感情里的终结。我在故乡那座靠海的城市等了他一年, 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躺在沙滩上看了一天的书,他从遥远的国度带来的书,他指着 那个女主角说那是我,我是他的渡人者,我把他渡过了异国那段最初苦难的日子。 我笑笑,只是看着书,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躺在我旁边的人是谁,仿佛和我一年的 等候无关,但是我收下了他留下的戒指,两个人都不知道那戒指代表什么。或者是 不想去点明,那只是禁锢的戒指根本不代表未来。 等待就那样终结,于是觉得故乡那个城市就那样空掉了,耗了一年的青春去经 营的一座城市荒芜了,我只想逃开。人们问我离开的理由,我告诉他们是梦或者其 他。其实,有什么呢,只不过想逃开被束缚在那一年的自己。 那个城市满是伤口,当等待终结,便是空城。 张异看着我食指上的戒指诡异地笑,张异说六六,是情人送的吧。我笑笑,说 不出话来,我很想能遗弃那个戒指,连同那一年的自己。既然选择了北京这座旅途 中的城市,就不该再戴着过去的桎梏。可是,它太沉重,我找不到解掉魔咒的入口。 日子于是就简单地流转着。睁开眼睛等待张异,做饭,上课,然后在黄昏的时 候拿着地图在北京的街路上闲逛。或者干脆就是每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坐在马路边 看北京城里的漂亮MM。这样多好,我不去问陪我快乐的这个男孩子到底是谁,只是 知道有他在身旁,天涯也是温暖的。像是旅途中有了家的灯光,暖暖地照耀着异乡 的黑夜。 那个人到北京订机票的时候打来电话,我忽然对他期待的见面感到恐慌。那个 时候我就在张异的身旁,仿佛在熟悉的同时要去遭遇一场陌生。于是,拒绝了。之 后的十五分钟内,食指上的戒指莫名地丢掉了。我不知道那小小的指环丢失在哪里, 起初我觉得恐慌,那曾是一种茫然的寄托,或者说是一段付出的结局。 张异安静地坐在另一个房间,放任我的酗酒与哭泣。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让我入 睡。醒来后,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我忽然找到了解脱。我终于从那座空城里逃了出 来。没了戒指的禁锢,灵魂得以安宁并且轻松。这一场旅程似乎也找到了目的。 渡人者。那一年,我渡过了在太平洋彼岸的他;这一年,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孩 子,渡过了空城里的我。到底是谁渡了谁呢? 我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六月的阳光,灼热而又温情。 他再度飞过太平洋的那一天,我除了瞬间的愣怔与告别外,没有一滴眼泪掉落。 和他这样的结局,是我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的,这样的波澜不惊与云淡风清,很好。 张异呢?Lisa开始在讲台上告别。我在心里泪如雨下。 难道,离别与离别也会有差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