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沫双城(4) 8 每天的好坏决定在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分钟。 今天的第一分钟,我决定了一件事情。我要把今天剩下的时间过得足够充实。 有了这样的决定,剩下的时间开始微笑着向我招手。我甚至能听到那些时间的精灵 在吱嘎吱嘎地怪笑。他们笑,我也笑。我笑着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漱口洗脸,然后 把凌乱的头发梳理顺畅。有风的时候,可以自然地飘起在额头。 没有马上穿衣服。只穿着内裤,我找来水盆和毛巾,开始进行大扫除。先把桌 面和柜子上的杂物收拾整齐,擦掉灰尘。把床罩上床罩,脏衣服扔到水里泡着汰渍。 接下来开始扫地,把明显的灰尘扫除后,开始最享受的工作--擦地。 点着一支烟,叼在嘴角。开始蹲在地板上一块一块地擦拭。记忆中没有这么擦 过地,因为总觉得用拖把和毛巾不可同日而语。三下两下可以完成的事,用了不合 适的工具可能会干上一整天。但今天不同。今天我很开心。我开心的时候就不怕麻 烦。不怕麻烦就能很好地浪费掉时间。现在对于我而言,除了时间,没什么多余的 可以浪费掉了。 午后的阳光从被电扇吹起的窗帘一角透进房间。我的影子在地板上显得欢快安 详。香烟偶尔会熏到眼睛,夹起来,深呼吸一口,再塞回到嘴角。这样的动作重复 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我依旧快乐。 把所有的清洁工具归回到原位,除了那条毛巾。我把它用汰渍洗了,晾在了阳 台上。我想等缓回来时,它已经变得干燥柔软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可能会变白一 点。不要紧,缓会以为那是阳光的颜色。 换上干净的衣服,摁下CD机的PLAY键,我跳到了床垫上。 明天一早, 我猜阳光会好, 我要把自己打扫, 把破旧的全部卖掉。 哦穿新衣吧减新发型吧, 轻松一下WINDOWS98 。 哦打扮漂亮18岁是天堂, 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 虽然我早已不是18,可是没有理由让我不蹦跳欢腾。我夹着香烟,在床垫上下 跳动,随着音乐的节奏。我听见我嘶哑的喉咙在唱我要把自己打扫把破旧的全部卖 掉,我看见对面楼顶的玻璃一亮一暗地闪动。据缓说,她曾亲眼看到对面的一个空 调维修工人从窗口掉了下去,发出煤气罐爆裂的闷响。 这个联想加剧了我的兴奋。音乐已经达到极限,我似乎也快要沸腾。 9 缓的疲倦没让她看出房间的变化。是啊,除了东西整齐了一些,地板光亮了一 些,窗帘平整了一些,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我只是有些担心,晚上她躺到床上时, 会不会感觉到床垫的微微下陷。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 我用手遮住她的嘴,笑着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因为。别问是不是,嗯? 她也笑了。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久的沉寂,她的笑容略微有些僵,但过了几秒钟 后,就被我的笑容融化掉了。 晚上出去吃饭好吗?然后我们去买衣服。 她笑着答应了。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而是个跟大人开单 子要东西的孩子。 我点了最爱吃的青椒炒肉和麻婆豆腐,她点了她爱喝的榨菜肉丝汤,这顿晚饭 我们吃得格外用心。每次抬头对望,我们只用满足的微笑代表一切,没有过多的言 语。 都不喜欢讨价还价,所以我们没有在拥挤的夜市中穿行,走到了另一头横着的 步行街上。一家连一家的专卖店灯光闪烁。促销的女孩子们站在店门口卖力地拍手, 嘴里蹦出无数诱人的价格。我们决定买几件足够便宜和漂亮的T 恤。开始满街搜索 时,才觉得夏天的惟一好处就是能用尽量少的MONEY 满足尽量多的购物欲望。 那件怎么样?你穿应该很合适的。 顺着缓的手望过去,李宁专卖的衣架上挂着一排浅色调的T 恤。面对我们的第 一件,看上去异常熟悉。 恩?不会吧。我穿白色好看吗? 当然了,你不知道?你穿白色的T 恤很精神的。 哦。 我接过缓递过来的衣服,清晰地看到跟留下双城的那件一模一样的样式,一样 的M 号。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在缓的注视下穿上它。 算了吧。这里好热,换一家看看啊。 我把衣服递给迎面走来满脸堆笑的服务员小姐,拉着缓往门外走。 缓只是笑笑,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然后目光继续在霓虹闪烁的店面里搜寻, 脚步没有停止,笑容依旧幸福。 我的眼前又开始眩晕。一整天酝酿起来的充实和快乐突然间烟消云散,像是被 放掉气的气球,瘫瘪下来后,剩下的只是满眼的苍老和无力。不能让缓看到,我走 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一米的距离。一当她肩膀开始转动,我便换上笑容挂在脸上。 这天晚上,她把我当模特一样试了几十件衣服,最终买下了三件,却没一件是 她自己的。看着她洗完澡哼着刚才街上播放的歌梳头,每个玻璃瓶都被她拿起再放 下,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站在门外,抽着烟沉默许久。我在考虑,是不是 该离开。 10 那天夜里,我们在阳台上做爱。已经是后半夜,有微微的凉风拂到我们赤裸的 皮肤上。月色很清,把我们的身体映得发亮。感觉好像是两具发光的躯体纠缠在一 起,起伏,喘息,平静。 最后那一刻到来时,缓的嘴里呓语般说出这样的句子:不要回去,不要去找她, 不要…… 我突然瘫软下来,无力地伏倒在她胸前。她的汗有一丝丝苦味,不知道是不是 从内心深处泛出到皮肤表面的味道。她开始哭泣,我无力挽回的哭泣。 踏上回双城的第一班车,站台上依旧郁热冷清。没人在这么早的早晨起程回家, 只有我,不知道回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那是有维维的城市。即使,她 只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可那里依旧是我想回去的地方。 缓还应该沉沉地睡着吧。那张纸条就压在其中一个玻璃瓶下。清晨的微风会把 纸片扬起一角,像随时准备飞离的鸟儿。 原谅我,只能像水沫一般,偶尔漂浮到你的脚边。在来不及从身后的浪花脱离 之前。我只能是水沫,没有形状没有颜色的水沫。那是浪花冲击的结果。 缓,相信我,那也是爱情的一种。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