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香(1) 1 男衬衫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她趴在阳台上向下看。夏天的清晨在5 点钟时成 长丰满,一辆小汽车从寂寞的街道安静的滑过。什么都还没苏醒的时候,一切都是 安静的,包括那清脆的马达声。她闻着清晨里特有的气息。回头看见房间里那个仍 然熟睡的男人。 2 她和男朋友已经在一起3 年,开始计划结婚的事情了。家人很喜欢她的男朋友, 觉得两个人结婚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上海男人与上海女人门当户对的恋爱。自己 家里是上海市里有头有脸的高官,男孩家里是大企业的投资商。自古官、商总是要 走到一条路上来的。他们会像所有上海恋人那样,周末逛逛淮海路,晚上驾着法拉 利划过灯光交错的城市,在新天地的一家贵气的酒吧里浅酌。 两个星期前,公司市场部来了一个新同事。这个北京男人叫做戈,能说一口流 利的日语。他曾经在日本居住了6 年,听说总部的日本翻译被他的日本土话气得跑 掉,却仍然没有学会他们的客气圆滑。平头,微笑的时候显得不羁。一个来上海为 日本公司做事的北京男人。 虽然是家井井有条的大公司,人事的调配总是不够规范,由于市场部的座位不 够用,他被安排在了人力资源部这边。墙角的位置,她的旁边。他总是很忙,不断 的电话和事情。在没有电话和事情的时候,他会躺在椅子里对着她的侧面发呆。她 有着上海女人的清秀,但是比一般的上海女人略高一点,所以打破了她们那些一贯 的小格局,自然地带有一点高贵感觉。高贵也确实不是无中生有。她家境优越,有 着一分稳定又丰厚的工作,上海的纸醉金迷是她从小看惯的图案。 戈常常在对着她发够呆之后逗她,就是想听她好听的笑。戈应当是知道她有男 朋友的。看到有个永远打着整齐领带的上海男人来接她,不用问也知道两个人的关 系了。那个男人是干净的,安全的,她走在他的身边,就像走在哥哥旁边的样子。 但是戈从来没有问过她。一样地对着她发呆,一样地逗她笑,好像什么也不知 道。她也只是笑,不答应他半真半假的邀请,也从来不回应他那些暧昧的话。只是 在某夜和男朋友在外滩散步的时候,看着黄浦江上倒影的迷离灯光,忽然会闪出戈 眺望窗外的眼光。目送什么远去的眼光。还有与他擦肩而过时的烟草味道。 3 应该是那种有过很多经历的男人。伤害、快乐和悲哀,他用玩笑的态度去掩埋 它们。他总是那么的没正经,当他把她逗得哭笑不得,就要发脾气的时候,他又会 对着她憋得有些微微泛红的小脸装出一付可怜的样子,无辜得让她发不了脾气。他 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她不懂。不过,他是喜欢她的,她知道。他坦荡荡望住她 的眼光里,没有一丝浑浊。每次和同事们一起出去吃午餐,他也总是惦记着她点的 菜比其他人的都重要。 今天下班的时候男朋友有事情刚好没有来。初夏的白天越来越长,又刚好没有 加班,所以她从襄阳路的公司里出来,就淹没在下班的人群里,信步地逛逛街,打 发无处派遣的时光。 一直认为自己是离不开他的。没有他的时间里,生活好像失去往日的习惯,无 所适从似的。很自然的展现出一张失意的脸,对面走过的人看自己,大概认为这是 一个落寞的人。她因此而反观对面的人,男男女女,他们脸上些着的全是一个表情, 那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世俗世界,这大概是个以利益为动力转动的世界,对面走过来的这些刚刚下了 班的人们,有几个是可以避免自己回忆起白天的嬉笑怒骂恩恩怨怨呢? 经过真锅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戈独坐在咖啡馆里,带着空寂的表情。 Aimless 。她熟悉的气味。 那是对自己以外的事情都是一概的漠不关心。只在漫无目的的走动中体会自己 的的存在罢了。 她常常爱这个样子。体会阳光照在身体上的灼热,体会微风拂起发丝的轻痒, 还有花草香、鸟鸣声带来的安宁。所以她知道,戈此刻决没有在等人,他只是自己 在享受自己的存在。那是她熟悉的气味,同类的气味。因为那气味的关系,她发现 自己已经走进了咖啡馆,走到了他的面前。此刻他的目光才算有了焦距,表情凝固 了一下,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和客户开会,结束的早了些。 她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这些解释。坐了下来,望住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彼 此的前世。他倒反而被看的不自在了,说了些不相关的话,才想起向招待替她要咖 啡。橙汁。我不喝咖啡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对咖啡有很强烈的反应,喝 了之后会肚子疼。 呵--在咖啡厅里喝橙汁的女人。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 因为很喜欢闻咖啡的味道,不一定要拿在手里品尝,有时候也应该让嗅觉体现 它的长处。 其实有时候适当的距离比拥有要更加可爱,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笑了,清澈之上绽开涟漪。我今天的话有点太多了。 那么我们就安静的享受现在好了。于是他端起咖啡,眼睛望向窗外,没有短时 间内打算收回目光的样子。 她有些意外,今天对他这样一直很注意她的男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为什 么他居然可以浪费在对无关路人的注视上面呢?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为什么离 得越近,反而越看不清了呢?忐忑稍许之后,她释然了。原来在肖邦淡淡的钢琴曲 里面闻着咖啡的香味,和这样一个有着同类般气味的男人静静地在一起,比说什么 话都要美好的多。 沉静了一会之后,他好像从沉睡里醒来了似的:我们去吃饭。来不及有所反映, 他已经向门口走去。她惟一能做的只有跟在他的后面。 下班的人群里,她偶尔需要小跑的跟在他的旁边,反方向的人流似乎永远比自 己这一边的汹涌。他会在可能有人碰到她的时候揽一下她的肩膀,这时候她会发现 自己的个子还不到他的锁骨。他的身材比普通北方男人还要高很多。 人们咕哝着上海方言,和自己身边的人说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走向不同的目的 地。惟一相同的是忙碌。某一时刻里,她仿佛觉得这摩肩接踵的所有人,都在匆忙 的走向自己死亡的地方,孤单的、成群地,快活着、悲伤着,走向各不相同的死亡 之地。只有她,和这个没有历史的男人aimless 地走着,没有寂寞也没有归属,不 知道是否悲伤地走着,只因为一星仿佛同类的气味。 那个晚上他们喝了很多酒。北京男人是好酒量的。而她,连她的男朋友都不知 道的,她从初中三年级开始就已经对各种酒都有惊人的酒量了。他们从饭馆喝完啤 酒又去酒吧喝威士忌,整整一瓶占边在他们两人之间摇晃,他们笑着闹着,说着没 有人能听懂的话,又因为听不懂而更加严重地大笑。他们不想让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可是似乎一切正以无法阻挡的速度迅速坠落。 他们回到他的屋子的时候已经凌晨2 点。他吻她的时候他手里还提着那个威士 忌酒瓶,那是因为她说她会用威士忌酒做蛋糕。当她因为忍不住他进入时带来的疼 痛而终于哭泣的时候。他的酒就全醒了。看到血,他才真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 想到她是处女。他彻底软了,不再继续,只是抱着她轻声地说着安慰的话,小心地 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他的大脑有点空白了。他就在着空白中,在自己的呓语里莫 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