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天蝎座女孩 三年以前那个夏天的傍晚,我站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等待一个素不相识的 女孩。她的名字是琼,是我最好的朋友赵的网友。我来这里是为了出差,来之前, 赵给我一个包裹,让我联系这个女孩并亲手交给她。我没有问过包裹里有些什么。 给叫做琼的女孩打过电话之后,我依约站在商厦门口等她。彼时正是傍晚,街 头走过形形色色的男女。我置身于人群之中,随意看着路口的方向。无意中,我看 到一个穿着黑色修身长裙的女孩向我走来,她戴着浅色太阳眼镜,长发光洁地梳向 耳后。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预感,觉得她就是我在等待的人。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镜对着我微笑。她的笑容在夏日傍晚的空气里清凉 悦目。你好,我是琼。她说。她甚至没有问我的名字。 很久以后我问过琼,为什么一眼就能将我从人群中认出?她说,没有缘由,只 是觉得理应如此。说着轻笑道,大概是因为缘分吧。 我愿意相信这种说法,一切皆是缘。聚或者散都是如此。不过我更愿意相信, 缘是天定,份是人为。 琼在我面前拆开那件礼物。她说,看过礼物之后,我才能知道自己要你转告赵 什么话。 牛皮纸包裹里面,是一套女性内衣。中国红。妩媚的设计,让我的脸突然有些 发烫。 两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对着那些娇袅之物尴尬了片刻,突然忍不住一同 笑起来。 她边笑边说,麻烦你拿回去告诉赵,这不是我的size呢。 那是我对琼的第一印像,深刻强烈。人说,第一印像往往决定一切。归途的飞 机上,我不时想起那个笑起来灿烂逼人的女孩,忍不住独自微笑。 赵的网恋和大多数人一样无疾而终,他开始认真实际地和公司里一个女孩约会。 而我在那之后不久作了一个决定,就是辞职去到琼的城市。这不仅是为了我的事业, 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她。我存有之前从赵那里得到的她的电话。我知道她是天蝎 座,二十三岁。除此以外,我对她一无所知。但是喜欢上一个人,其实与现实的细 节无关。 我抵达不算太陌生的城市,先后做了三件事。一是找房子,二是找工作,三是 打电话给琼。打电话给她是在我到了那里以后的第五天晚上,我已经开始在一家广 告公司上班,仍是做营销的本行。租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位于城市一角一栋三十 年代的旧公寓二楼,窗外是梧桐成荫的安静街道,楼下是一个日本人开的酒吧。一 切仿佛都有着良好的开端。我在电话里报上自己的名字,并不指望她还能记得我这 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确实忘了。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她略带疑惑的声音,说很抱歉她不记得我究竟 是谁。 我是那个带内衣来的人。我说。 我听到她愉快的轻笑。想起来了,她说,你不会又为我带东西来了吧?我和赵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和他无关,是我自己。我说,我现在在这里工作,想约你出来吃饭,可以吗? 好。她爽快地说,时间你挑,地点我定。 那以后我们就常常见面了。像很多年轻男女一样,我们一起吃饭,散步,去PUB, 逛街。三个月后,我陪她一起去买内衣。她选了纯白色款式简洁的内衣,由我付账。 这仿佛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从内衣店出来,她把手轻轻绕在我的臂弯。我知道 从那一刻起,她已经成为我的女友。 我仍然只知道她叫做琼,二十三岁,天蝎座,A 型血。她说自己是SOHO,但是 没有告诉过我具体的职业。她似乎总是很有空,有时会在我们公司的午休时间给我 打电话,说她在楼下,于是我急忙下楼去。有时她会在那里,远远地站着对我微笑, 然后我们一起去吃午餐。有时我到了楼下却找不到她,打电话过去,她吃吃笑着说 只是开玩笑。我纵容地叹气,女孩子总是这样,一次次试图证明对方爱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有她相伴十分愉快。我们常一起窝在我的沙发床上看 恐怖片,抱着一堆垃圾食物,看到惊怵的片断,她总是像猫一样往我怀里靠。她的 身体很温暖,我已经渐渐习惯她的香水味道。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懒洋洋地抱 着她,用手指缠绕她的发梢,我便已经觉得十分慵倦地快乐。我想要的并不多,只 是喜欢有她陪伴。最爱看她放肆地大笑,每当她清脆地笑起,我会忍不住在她忘形 的时候突然地吻住她,她捏起拳头捶我,然后渐渐温软无力。 我想我是真的爱她。尽管我什么也不问。恋爱是生命中的焰火,重要的是享受 其中的快乐。在最快乐的时候,她偶尔会露出迷惘惆怅的表情,而我依旧只找些轻 松的日常话题。也许我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幸福背后的真相。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即便你不去注意,还是有些细节会映入眼帘。在我 面前她从来都是素面朝天,但总是修剪得当的长发和保养得无懈可击的皮肤想必所 费不菲;我陪她逛精品店的时候她从不买衣服,只是看,那些衣服的标价都有太多 的零做后缀,小职员的我的收入不过只够其中的一或两件,但是过后我常会发现她 穿着眼熟的颜色和款式,毫无疑问是之前在店里看过的品牌。 大多数时候,夜晚,我找不到她,家里电话没人接,手机关机。她一定是置身 于我不知道的场所,在做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对此,我总是小心地避免去猜测。 也许是因为,虽然她对我温柔甜蜜,我却从未觉得真正拥有过她。 你爱我吗?她有时候会孩子气问。 爱。我迅速地回答,习惯性地亲吻她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问什么? 关于我的事。 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而且,我爱的是你,和那些琐碎的事情没有关系。 我答道。 我那时偶尔会和另一个女孩约会。她是我在做一个订单时认识的客户公司的翻 译。一个月之内,我知道了关于她的大多数资料,大学毕业于何处,有过几个男友, 做过什么样的工作,是独居还是和父母同住,以及,她有着美丽的双腿,我曾在某 个夜晚领略她和琼截然不同的做爱方式。她是个地道乏味的淑女,而琼,我最亲爱 的琼,在身体语言上有着狂野的特质,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我有时忍不住想到, 得出这样的结论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背叛她。我对她的爱从来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 断加深。她神秘依旧,她的私人生活是我无从涉足的领地。而我毕竟是个年近而立 之年的男人,我需要婚姻,需要一个家。这一切,我不用问也知道她无法和我共同 创造。 所以我继续着和翻译女孩的交往,以为琼对此一无所知而且不会在意。 我们第一次争吵,发生在我到这个城市之后的一年半。我和翻译女孩虽然没有 明确地说过,但彼此都知道婚姻将是未来的一项计划。我升任公司的部门经理,薪 水涨了一倍不止。我仍然住在原来的旧公寓里,因为喜欢那里怀旧的气息。琼时常 来我这里过夜,我每次都小心地掩盖另一个女子留下的痕迹,自以为天衣无缝。 那天我们靠在沙发床上看着一部法国电影。电影里,女主角为了她的爱人准备 丰盛的晚餐。普通的镜头和情节,普通的一个休息日的午后,我把琼的发丝绕在手 上,心平气和地看着多少有些沉闷的文艺片。 要是你这里有厨房,我就可以做菜给你吃了。她突然轻声说道。 哦?你会做菜?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我说。心里却想到不久前和翻译女孩去看 过的样板房,有着光线良好的浅蓝色厨房。琼置身其中忙碌的景像在我的脑中浮现, 我立即制止自己继续就此考虑下去。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等你有了厨房,也许并不需要我来做菜。她叹息着说。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当然很期待你的手艺,真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我笑起 来说。 她一个翻身,把脸对准我,双眼灼灼闪亮。 你如果结婚,我就不会再出现。 我说,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说谎!她突然激烈地说道。说着她转过头去,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看到她 的眼泪。 那是我们第一次争吵。也并非最后一次。 琼的情绪变得日渐不稳定。我们时有龌龃,属于两个人的平静时光,突然就成 为了过去。可以说,这样的状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一天,在琐碎原因导致的争执过后,我无力地问她,你 会嫁给我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不要管我的事。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说得太重。她咬着嘴唇看我半晌,夺门而出。 我一个月没有她的消息。我开始失眠,躲避翻译女孩的电话。我想我大概是错 了,从一开始到现在。但是如果换一种做法,又能避免任何人不被伤害吗?没有人 给我答案。 再见到琼,是在梦都夜总会。 我陪客户到梦都听歌,心里面郁郁寡欢,却还得强颜笑着说些浮面的话。觥筹 交错间,我突然看到了琼。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那确实是她。 她就离我不远的位置,几乎是坐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她在笑,不是我所熟 悉的明朗笑容,眼睛里殊无笑意。长发不像往常那样梳在脑后,而是披散下来,斜 斜遮住一小半化了妆的脸。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开着不对称的叉,一只光洁的腿从 中伸出来,有种让我觉得陌生的性感。 这就是我的琼。一个夜的女郎。如果说得直接而不客气,她的职业是坐台。 我应该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很多事,不一定要赤裸裸地面对。然而我毕竟 不是神。接下去,我做了一件最为愚蠢的事。 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直到她抬起头看我。在那个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 过破碎的绝望神色,就好像你会在受伤的动物眼中看到的那样。 我没有再见到过琼。她的手机号码变成了空号。我到梦都去找她,那里的人说 这里从来没有女孩子叫这个名字。我失去她了。 三个月后,我和翻译女孩结婚。我们贷款买了房子,将用十五年来付清。新房 有蓝色的厨房,莫名忧伤的颜色。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爱过一个天蝎座女孩。我给妻子买了一套红色的内衣,一 如当年赵送给她却被退回来的款式。妻子惊讶道,你的品位真可怕,这内衣简直像 是应召女郎穿的。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她拒绝那套精致的内衣的缘故。我想起她在我面前的 样子,她总是穿白色内衣,简洁如少女的式样。她在我心目中很美丽很纯洁。可惜 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