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年华岁月老(1) 1 梅心闹离婚,景像轰烈一如当初结婚。 梅心在我的面前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当年结婚时的风采早已成落土黄叶。 梅心说,小烟还是你好,单身一人,了无牵挂,没什么事也没有。 我笑,洗尽了耳听她发泄。 终于梅心趴在桌上再也没了声音,我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两人挪到门口, 身子突然一轻,看梅心是被林南架上了。抽身退后,看林南将梅心扔入车内。林南 说,小烟我送你回酒店。我摇了摇头,路灯下的林南依旧英挺的模样,那双眼黑的 没有底限,落在自己的心坎,疼痛的涟漪是千年不肯化去的冰。 转身,我走入黑夜,街道的灯隐在密叶的梧桐内,身影细碎。 梅心说,小烟,他叫林南。然后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对不起啊,小烟,我们 谈了有二年了。 我看梅心,笑得幸福灿烂。我看林南,斯文的安静,整张脸没有激情的光彩, 是沉静的击不出波纹的样子。 回到酒店时看到房内有灯,打开门,是许安,坐在台灯边,烟蒂一沉一灭,看 我进入,许安起身,带着一股卷烟的尘味慵懒地走到我的面前,手轻轻的抚过我的 面颊。 我投身,听到自己轻轻的叹息。 许安问,还好么? 我点头,好。梅心一心只想离婚。 2 林南来电话说,小烟,你快要走了,我想请你吃顿饭。 新澜酒店门口,我看到林南一如当年那般沉静的站立,看到我迎过来,然后又 止住,我们面面相向,我好像看到曾经,风中两人遥遥的相望,而梅心正用一种全 身的姿态扑入林南的怀抱。 那怀是张开的,而扑入的,不是我。我立在边沿,静静的看着,看林南慢慢沉 没的眸子,光彩内敛。梅心背对着我,我的眼泪滑入林南的目光。转身,没有挥手 地道别。 林南说,小烟你为什么要此时再出现? 我看着林南无语,这双眼有了光彩,是在为自己发着光,而人却已是错过了。 林南说小烟你跟我一起离开。 我别过头,梅心呢?她如此爱你,爱到连朋友都瞒着,待到已订了婚约才肯将 你摆到桌面。这样的女子你以为还能甩开不看么?而于我,原本从来就只是独自。 林南还想再说,手握成了拳,而我已然起身。 这么优秀的林南,他出现时就击中了我,我以为世界上终有了完美的男子,可 是他是别人的。碰不得。除了放弃,我别无选择。 行囊很轻,只有几本书,一个随身听,还有一套灰色的运动衣,那衣是林南买 的,那回梅心病,从病房出来,林南立在医院大门口,没有分说便拽起我跑,我的 高跟鞋与套装像木乃衣的白条裹布,在和平商场,林南拿下这套运动衣,把一双雪 白的运动鞋弯身套上我的脚,我或立或站都无法自主,他霸道的没有了一丝余地, 只可以看着他,将我包装,把我的长发用他的手帕一把龛扎。镜里一个青春的女子, 神采飞扬,眼中火花四溅。商场内人来人往的,林南抱起我旋转,耳边林南的声音, 小烟,请你今天跟随我。 而我的手早在他的掌内,从来没有想抽逃过。 只有一天,一天偷得年华岁月老。 3 林南问,小烟你还好么? 我说好。灯光摇曳,林南的目光静止在我的面庞。 曾经我是这样的寂寞,在异乡独自的孤僻着,没有办法与任何人靠近,我睁眼 闭眼皆时梅心的笑和林南沉痛收去了光彩的眸子。贫乏而空洞,那内心最深的地方 早已埋葬没有办法挖掘,无法触摸,成了纯粹的逃跑的困兽。每到假日我会穿上灰 色的运动衣,挂上随身听,独自在人群中闲荡,总是渴望在某一个转身内会撞上黑 沉的眸,那些撕心裂肺的期翼折腾得自己朝气全失。 林南说,我是对不起梅心的。 我垂头,我想我也是对不起,我已努力,竭尽了全力。 林南说,小烟我们都错了。 错了。我转头,无言以对。只是却在此时看到梅心,她苍白的漠然的立在屏风 后面,半张脸尤剩千年之忧怨。 梅心说,你们这是不是所谓的无法爆发就将它深藏?你们还要骗我到何年何月? 我呆呆地看着一字一顿有条不紊张合着唇的梅心,她的冷静与如刀的叽讽像珍 藏的宝刀出鞘。 林南垂着头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我不知所措,世界像掉入真空,不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态。然后立起、转身、 离开。任身躯笔直,任身后所有的声音重叠。 我躲在会场的角落里,看人来人往的杯盘交觥。然后他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有 犀利的眸子似要洞穿一切。他拿着杯向我走来,他拿过我手中的咖啡,仰头喝光, 然后纯白的液体注入我的杯内,他说,小烟,喝了它。 我看着他,他是如此的坚定而不可违抗,我惟有与他一般的仰脖喝下。 是清绝入肺的酒,我的咳嗽扑面而来,细小的液体喷向他的胸膛,落定,然后 变色,我满面通红,眼泪汹涌而出。只是无声,只是无助,只是绝望地望这个坚定 的男人。 我是不哭的,我是不可醉的。我必要承担所有,醉又有何用? 可他走来,拥过我高温的头卢,他说,我叫许安,小烟,好了,好了,我送你 回家。 我醉,被一个男人结实的灌醉,我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然后在我醒来后发现 自己正叭在他的膝上,他的身上胸膛还有我的泪迹。他睁开眼,对视。我坐正,他 起身,没有任何言语便离开。 一个月后的一天,那个城市阴暗的雨季扑面而至,我跪在窗前看雨一点点的击 在玻璃上粉碎然后如泪般下滑,突然强烈的渴望听到某个人的声音,我疯狂的开始 在屋内寻找,希望可以找到许安的名片或其它的只要载有他电话的东西,可是我一 无所得。 雨落的大街,我狼狈的站在他的公司大门口,看他优慢的从茶色的旋转门后走 向自己,全身湿漉,我在雨中看他,世被洗涮,闪电在我的心中下着咒语施着魔法。 我对许安说,我需要你。 我需要一个坚定的身躯将我带出灰色。我疯狂地在许安的目光中将那身宝贝衣 裳剪碎,然后冲入浴室开始洗尽自己。 纯洁、清白。我是出水的芙蓉,只有许安在人堆哄杂中将我捡出。我们拥抱, 亲吻。 许安说,我有妻子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我说,我知道,你是我的上司,你是我的醉酒者。 我在许安的世界里醉去,我忘了体会与疼痛。 妖艳,暗藏。 4 准备离开时敏心电话来,我听着她在那头哭,说对不起,小烟,我并非有意。 我无语,愧对。 许安在边上安静地看着我垂下的头卢,窗口的风一丝丝的扫过我的半边面颊, 敏心说,小烟,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劫数,我从来没有能挣脱过。 我想说,不。可是声音卡在那里,被那稀落的冷风带走不余。 敏心在那头停止抽噎。然后叹息,敏心说,小烟,我依旧爱林南,可是他不属 于我,从一开始便是,我原本以为订婚我就安全了,我知道你们终有一天会相遇, 但我那时还不知道我从来是没有胜算的。 许安过来抱我,我的头垂在他的胸口,男人有力的心跳,还有可以穿透的眸子, 我看到前尘的透晰。 我说,敏心,我就要离开,再见。 挂了,一分钟后电话再响起,我知道敏心还有太多的话要说,我们从来就是朋 友,我们从来就是无话不谈,可是现在,现在我无法与她面对,不能交流。 这是一种宿命的轮回,千年百世的等候都是苍茫,不会属于,永无所得,即便 是爱,沉在心底也是无可拥有。有的只有明白,只是懂得,知晓那双绝世无双的沉 黑眸了,它会为自己放出光彩,而这光彩却在心中成了永远的利箭。不能面对,否 则僻开,全尸亦无,人与人之间的沟壑天生,相遇只会成劫。 许安说,走吧,小烟。 我却立定,背起包,到楼下时主动拥抱许安,然后道别。 许安的手不肯放下,可是我在他的目光中落泪,那些水世上只有他可以承载, 但我只可以离开,谁也无法载起谁,生命只属于自己。更何况是许安?他已在我下 沉时载过了一回,现在我再不可再压在他的生命里,他还有家有妻有儿,一如林南 的生命里永远有敏心的遮蔽。 一切都断了,在我的手中剪断了的线,风筝坠地。 5 我相信,他的手是温暖的。他的酒杯中装红色的液体,他走向我,他说:能否 一起守夜? 除夕之夜,大街上行人皆无,这个城市突然空寂无比。我将手伸潜入他的掌内, 一如所料的温暖。 我们行至外滩,那儿滔滔的江水,有水流清澈的声音。 他说,我叫何卓。 我对他笑,我说,你不必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们只是要一起过这个人人团聚的 一段光阴。 我问,你喜爱这个城市么?何卓? 他说,喜爱,因为华贵,因为人海茫茫。 这是很虚空的理由,何卓。 何卓笑,说,是的,因为这里有你存在。 何卓,你知道么?我喜爱这里,因为这个城市它会让我迷路,它的大楼可以铺 天盖地,它可以将我压榨,让我没有喘息空想的机会,它还有这黄浦江,这水可以 洗去污浊,它的明珠塔可以让我眺望我渴望的方向,那里的流星还会赐给我平淡的 幸福希望。 何卓说,没有人会喜爱上流放。 是的,没有人喜爱,可是人有时不得不上路,不得不放弃。冬日寒冷,两个异 乡的人,孤单的相伴,用一整晚的黑暗来无忌的交待生命。那些无力的承载,那些 介入他人世界的悲哀。 何卓,我不知道,属于我的它在哪里。 何卓不语,只是握着我的手。 天亮时,我说,何卓,我是这样的困,真想睡。 何卓拨过我的头卢,打开他的大衣,我小小的躯体埋葬在一个心跳里,闭上眼, 全身的血脉都在感觉一种动力,有前进的力量扫涮我的躯体。 睡吧。如果你想,就可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