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他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音讯,要不是手腕上的那只镯子,我会以为他从来就 没有存在过。单单的一只镯子在手腕上显得寂静、孤独,我从母亲的首饰盒里又翻 了只银镯子戴在手上,两只镯子撞在一起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欢笑,像在唱 歌。 一个仲夏的夜晚,月亮又圆又亮。我在院子里等待昙花的盛开。这时门被推开, 月光照在来人的身上,是白战。我静静地看着他,他成熟了很多,眼神还是一样的 坚定,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熟悉。他把我拉进他的怀里。靠近他的胸膛,听着他 的心跳,觉得很安定,很暖。他一直这样地抱着我,透过他的臂弯,我看见昙花已 经绽开了。月光照在花朵洁白的花瓣上,闪闪发亮,一种圣洁的美丽。我正要伸手 去摘花,他拉住我,我执着地摘下那朵花,它在我的手中还是一样地盛开,月光在 花瓣间流动,想起一句话”……包一片月光回去,压在书页里,扁扁的,像夹住的 相思“我轻轻地念出这句话,把花瓣扯下,一瓣递给他。他接过花瓣的同时也吻了 我。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这个夜晚我和他一起躺在他的床上,床头放着那朵 昙花。他抚过我的身体时,微微地颤抖,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他说这样他才会觉 得真实,觉得不是在梦中,整个夜晚月光都在花瓣间闪动,特别地晶亮。清晨,他 吻醒我“子夜,跟我一起走好吗?”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并不失望,再次吻了 吻我的唇,离开,带走了那朵凋谢的昙花。 不知不觉我已经傻傻地坐了整个白天,喝了两杯水,没吃任何东西,但不觉得 饿。黑夜笼罩了整个大地,我拉开窗帘,我沙发的位置能看见院子里那株昙花,花 已经开过了,叶片灰扑扑的,一点也不好看。这几天我的思绪特别清晰,很久,很 久以前的事都会清楚地想起…… 白战在那个清晨离开后一直没有了踪影,我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这时母亲病了,我要照顾母亲。直到母亲去世我都没有见到他。母亲离去后的 一年时间,我每天过着和平时一样的生活,听音乐、抽烟、看天、想母亲最后的那 个笑容。我对着镜子学着那笑容--我的笑容有艳丽、诡异、忧郁、释怀……却学不 会母亲的笑容。 一个冬天的清晨,我穿着厚厚的长袍在院子里给昙花剪去枯掉的叶子,希望明 年能开得更为娇艳。这个城市很少下雪,整个冬日都是雾蒙蒙的,空气中凝聚着太 多的水份,潮湿而阴冷。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脚步声、 推门声,抬头就看见白战站在门边,深灰色的大衣,格子的围巾,手上拎着一个大 大的包。脸上的笑容是喜悦,是自信,是激动“子夜,我是来接你的““去哪里? ““我们的家“他从包里拎出一件白色的长纱裙来“这是我为你设计的,来看看 “他拎起那件长裙,我这才看到,长裙的样子就像一朵盛开的昙花好漂亮““这是 你的,去看看我们的家好吗?”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换上衣服。找外套时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大衣。我在母亲的 衣橱里找到一件大衣,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出了门。他看见我身上的大衣,皱 了皱眉头“这是母亲的,我没有大衣”我对他解释道。“我听说你母亲去世了?” 他小心地问着。 “是的。”“别难过,我会照顾你的。”他把我揽进他怀里。经过了两条华丽 的街道,车拐进一个小区,停在一幢一楼一底的房子前,房子有红墙、白顶,前面 有草地。跟着他走进大门,屋里很温暖,整间房子简单而明亮,看起来价值不低, 我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满意吗?“我点点头“你很有钱?” “' 昙' 得了全国设计大赛金奖,我因此自己建了工作室,订单很多,今年十月我 才买下这房子,' 昙' 就是我给你设计的那件长裙。”我从他手中拿过长裙,慢慢 地脱掉大衣、长裤、T 恤,然后换上这件长裙。他的眼神闪着光彩“你好美,你好 美“我在镜子中看到一朵正盛开的昙花--艳丽,洁白,镜中的那朵花扬起艳丽的笑 容。我转身看白战时,他失魂地盯着我,眼睛里映着一朵盛开的昙花。我向他靠近, 他还是一动不动。当我的唇映上他的唇时,我觉得我点燃了一团火,炙热、激烈… …我融化在了火里。白战说等到春暖花开时就结婚,一辈子地守着我。 住在白战的大房子里,我像只被眷养的鸟。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我不喜欢太明 亮的房间,我买了厚厚的窗帘挂在卧室。在花市上买了一大盆昙花。卖花的人说, 这盆昙花会开上百朵的花。我精心地照顾着花,我想白战他真的很忙,有时三、五 天都看不见人影,有时匆匆地回来吻吻我又匆匆地离开。他每隔一些日子就会带回 一些漂亮的衣服,有长裙、短裙、上衣、大衣……放满了整整的一个衣橱。他说我 是他灵感的来源,每件衣服都是那样的娇艳,颜色多数是白色,打开衣橱看得我眼 睛都发白了。我最喜欢的除了那条长裙以外,就是一件深红色的无袖长裙,是我自 己买的。第一眼看着那红色我就喜欢,红得像血,艳丽而残情,就像扯下花瓣的那 个瞬间。 这天下午,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没有多少的温度,冷漠、淡然, 让我想起了母亲。搬了张椅子坐在草地上。这时看见隔壁的那间屋门口停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笔挺的西装外面罩着一件蓝色的大衣。他后面跟着一个女 子,女子不停地说着话,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他们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进 屋,一会儿男子开着车离开了。晚上白战回来了,问我好吗,我随口说了隔壁搬来 的人。“哦,隔壁呀,那是一个做珠宝的老板买的”他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问了。 他又带回来几件衣服,还是白色,但感觉却很艳。“你很忙?”“是的,订单很多, 忙不过来,还要去工厂看看,怎么了?”“没什么,有点无聊”“你可以出去走走 呀,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和卡在抽屉里““我想回去”“我不放心你呀,回去没 人照顾你”“我会照顾自己的”“可我想看到你,这样我才安心“他抱住我,把我 要说的话都吻了回去,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太阳的温度越来越高,不知不觉我已经可以穿长裙了,院子里的草地变得嫩绿 嫩绿的,昙花也开始发出新的枝叶。我还是一样地呆在屋里,白战回来的时间很短, 没有提起结婚。我想得最多的却不是他,而是母亲。母亲的模样,最后的那个笑容 在我脑海里很清晰。隔壁的女子叫“兰”--跟母亲一样的名字。我也知道了她是被 那老板养着的小老婆,跟母亲差不多。但她却是个开朗、热情的人,会忽然地送我 玫瑰花,会故意说些笑话来逗我,说我的本质应该是朵有刺的玫瑰,不是表面那样 冷然。我对她的话总是笑笑,她跟母亲完全不一样,但我喜欢她,在那个老板来的 时候她会像只欢乐的喜鹊,又唱又跳,还叫我不要出门,说我太美了,怕那人见了 移情别恋。对她的疯言疯语我都不在意,跟我说最多话的人反而是她不是白战。有 月亮的晚上,白战没回来时,我就会回去,去看看那株昙花,去坐坐属于我的沙发。 这里也很静,但那是属于我的静,这里有母亲的气息和我的味道。这夜我依然又回 到我的家,月光照在院子里,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烟,看看园子也想想母亲。天 空泛白的时候,我回到大房子。门敞开着,他的车停在门外。走进去,看见他坐在 沙发里抽烟。看见我就问“你去什么地方了?”“我回去看看”“为什么不跟我说 一声?”“你没来”“我现在不是就在吗?我等了你一晚”他的声音很严厉,我并 不觉得我该和他解释什么“我知道了”我冷冷地回应他,对着走上楼。他跟着我进 了卧室“你怎么把窗帘弄成这样,很难看”“我喜欢这样的颜色”我还是淡淡地回 应他,随手拿出一支烟点上“女孩抽烟不好”他好像故意找事,我没有回应他,抽 着烟,想着这有些奇怪的事。他拿掉我的烟,我盯着他,他的眼神是愤怒、不满、 焦急、忧虑“你能不能热情一点,说话呀“我发现我并没有怨气,我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开着车离开了。这么多年来我 只看到他温柔的那面,哪知他还会有怒气冲冲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玩。这应该算我 们第一次争吵吧,但我一点生气的感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