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曲建国走上了昨晚驻足的街道,他远远地看见树下有一个小小的
身影,他加快脚步,欣喜地招手。孩子奔了过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他跑动的姿势
不好看,两手张开,他的母亲则站在门口,脸上绽满笑意。
曲建国毫无障碍地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贴近别人的心灵。
他每天盼着快点下班,盘算着怎样应付赵剑苹。和赵剑苹交谈时,他夸大了阳痿给
他带来的心灵创伤,比平时表现得更加垂头丧气,他说独住一段时间会增加他对女
人,也就是妻子的渴望。看上去赵剑苹相信了他,他暗自高兴,有时他也回家和妻
女共进晚餐,他用最快速度吃完,在孩子们缠他讲故事之前借口值班离开家门。他
担心的是大女儿曲薇薇,她仿佛看透了他,总是在他准备离座之前把作业递上来让
他讲解。他只好耐下心来,他没发现曲薇薇和赵剑苹相互使着眼色的细节,他变成
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傻瓜,脑子里只装着一件事,就是排除一切困难去城南的那间小
屋呆上几小时。他从没在那里过过夜,即使李淑兰接纳他,他也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背叛妻子,现在他仅仅满足于感受那里的气氛,这有利于确立他做为一个男人的自
信心。
他自认为已经了解了这个家庭的一切。李淑兰并不象别人传说的那样风骚,她
十分贤惠,有时还要冒出几分单纯的傻气。她患有刺激性癫痫。有一天他赶到那里
正看见她发作,她咬紧牙关,全身抽搐,他上前扶他,李淑兰把他紧紧地搂住。感
到了女人胸膛的温软,他很不礼貌很不体面地出现了勃起,他变被动为主动,将发
病的女人搂得更紧,直到她面色潮红全身瘫软。他将她放下,为她脱去衣服。她顺
从而期待地看他,他心里和身体都胀得难受。他给她盖上被,把注意事项交待给她
的儿子。走出那间屋子,他在秋天的风中疾步走着,全身灼热,下面仍在蠢蠢欲动。
他走到医院,惊讶地发现他的阳痿已不治而愈。
曲建国下决心治好李淑兰的病,他还下决心要让李颂国象一个健康人那样行走,
为此,他倾注了巨大的热情。他比以前更加好学,有时甚至整夜不眠。
丈夫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赵剑苹的眼睛。曲建国在她的眼皮底下溜号的第五
天,她就发现了。那天她从外科回到医务科取一份报告,曲建国像穿过封锁线一样
在她办公室的门口一闪而过。她悄悄地跟了上去。她跟踪他来到城南,看见一个残
腿的男孩正在家门口守候着他的到来。外科医生将孩子高高地举起,一下子将他甩
上头顶,让那个差不多有七八岁上下的孩子骑上他的脖颈,亲热地扛着他向前走去。
走到门口,曲建国大弯下腰,免得孩子的头碰到门框。他们就这样走进去了,看上
去,曲建国简值和平时判若两人。在赵剑苹的眼睛里,他一直是一个不会料理其它
事务的书呆子,赵剑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敲开门去看个究竟。她相信
那院子里一定还有个女人。她忍住了.她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政治成熟,素质精
良,既然出现了不好的苗头,那就应该让叶芽长出来,看看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她
忍受着被背叛的屈辱,躲在一棵树后,盯着那个亮灯的窗口,想着对策。她听见屋
子里传出开心的笑声,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曲建国这样爽朗的笑声。曲建国只呆了一
个小时就走出来了,那个男孩又将他送出门,一直送到街口,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赵剑苹满腹狐疑地回了家,躺到凌晨三点,她再也躺不住了,她来到了医院,外科
值班室的房间亮着,曲建国正在伏案读书。她长出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开了。
赵剑苹很快打听到了曲建国常去的是一户什么人家。她亲自去李淑兰的单位外
调,了解情况,并掌握了李淑兰过去的精神病史。做为一名医生,她当然知道这件
事的重要性。她还详细询问了当时发病的过程。她怎么也不明白曲建国这样的人怎
么会和李淑兰搞到一起。最后她认定责任在于李淑兰,是她勾引了曲建国。她庆幸
曲建国的生理出现了毛病,她才有机会寸土不失地收复失地,这是她能沉得住气的
唯一原因。早晨的阳光照在结满霜花的玻璃上,芭蕉和玫瑰,山峦、河流,头上长
角的放牛娃都在融化,这些都是想象力丰富的大女儿曲薇薇头天夜里画在窗户上的
杰作。美好的图案消失了,生活本身的面目也已变得模糊不清。每一个冬日清晨的
到来,都在赵剑苹的心头再裹上一层薄冰。最初她的怨恨只有乒乓球那么大,现在
足有一个篮球大了。巨大的怨恨和报复的欲望一天天膨胀,她在等待时机。
对于妻子的心理变化曲建国毫无察觉,事实上,在工于心计方面,他也确实不
是赵剑苹的对手。他还不知道妻子的网已经越收越紧了。
赵剑苹等待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这天晚上,曲建国前脚离家,赵剑苹后脚便
跟了出来。曲建国没去医院,他拐上了另一条路。这晚大雪纷纷扬扬,路灯都被雪
花笼罩了。在路途当中,曲建国还遇到了医院的一位同事,他们亲热地打了招呼。
这对夫妻一前一后地来到城南,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出现了,象赵剑苹看见过的一样,
曲建国走进了那间屋子。
赵剑苹站在一棵树后,站在雪夜里品味丈夫不忠给她带来的屈辱。可她看不起
自己的对手,李淑兰除了长相风骚其他一无是处。她盯着那个亮灯的窗口,预感到
今晚将发生的事情。积雪压折了细树枝,远处传来几声怪叫,是夜行人在做恶作剧。
她的脚渐渐地麻木了,心头发紧,刺痒得干咳起来。她想起了童年时的同样的冬夜,
她去户外的厕所,走到途中便被冻得大哭起来。她在李淑兰家门外守望的两个小时
中间,附近只有一个人经过。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看见了树后的赵剑苹,他向她走来,
她吓坏了,她想她遇见坏人了。她随时都有可能喊出来,她的双腿发抖,她看见那
个人的脸了,口罩的上面,两只发亮的眼睛。赵剑苹没想到的是,那个人距她十几
步远的时候扭头往回跑了,很快消失了踪影。在那个怪人之后,又来了一条狗。狗
冲着树后的人影吠了一阵,直冲过来,赵剑苹弯腰拾起一个雪团掷过去,狗愣了一
下,也逃开了。又在雪里站了二十分钟,她头顶的树枝上掉来一堆雪沫落在她的头
顶,她的鼻子一酸。在寒冷冻麻了身体之后,在受到人与狗的惊吓之后,这个捉奸
的女人因为头上的雪沫哭泣起来。
赵剑苹的眼泪刚刚流到腮边,她目光所及之处的灯突然灭了,这时正是晚上八
点。郁积已久的愤怒立刻爆发了,赵剑苹毫不费力地挪动了麻木的双腿,她百米冲
刺撞线一样地撞到了房门。门开了,门竟没被锁上。她看见手电光里,李淑兰抱着
儿子倚在床角,大张着嘴,看上去恐惧极了。屋地当中站在板凳上的曲建国也一头
栽了下来,灯同时亮了,白炽灯泡在左右晃动着。赵剑苹看见曲建国已经穿好了大
衣。曲建国正准备离开时灯泡忽然坏掉,他刚好换上新灯泡,赵剑苹便闯了进来。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曲建国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这晚上演的可耻的一幕。等他看清自己妻子那张惊
愕的脸,他吓坏了,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他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抓上自己的羊
剪绒棉帽,就向门口撞去,赵剑苹伸手撑住门框,他就从她的胳膊下面钻过去。曲
建国在台阶上跌了一个跟头,跑出三十米远,他停了下来,他发现赵剑苹并没有追
来。接下来,他听见李淑兰的屋子里传出惨呖的叫声。他想也没想又向回跑去。
赵剑苹两眼冒火,不用说,李淑兰也猜到了她是谁。她无法谅解的是曲建国,
他应该留下来解释一下,他应该告诉这个妒火中烧的女人,他们什么也没做。对,
他们什么也没做。可是,他竟像一个儒夫一样跑掉了,和做贼心虚的人没什么两样。
“你听我解释。”李淑兰慌张地说。
赵剑苹冷笑道:“你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偷汉子?不要脸的东西。”
“请你尊重我,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你嘴巴最好干净点。”李淑兰嘴唇发抖。
“尊重你,你这样的人值得尊重吗?让我来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人,你是个破鞋,
你是个养汉老婆,你是个卖X的。”赵剑苹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她一个趔趄,手
里的尼龙网兜撞到门框上当地响了一声。赵剑苹全身一震,她想起了手里拎着的东
西。
赵剑苹将手伸进兜里,她拿出的是一个涂着红药水的冻硬的粘米豆包,她把豆
包扔到李淑兰的脚下。李淑兰的眼睛瞪大了,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赵剑苹残忍地扔出了第二个。又扔了一个。李淑兰的身体摇晃起来,两手抱住
脑袋,她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个早晨,想起了像石头一样的豆包和上面的血印。赵
剑苹扔出第七个豆包的时候,李淑兰惨叫了一声,向后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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