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发现了马树亭
马树亭站在一棵杨树下面,向冰场那看着,他的脑袋空空如野。后来,他注意
起十米开外的那个女孩 。她就在灌木丛中间的甬路上来回地踱着,围着一条长围
巾,不停地跺着冻麻的双脚。她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一个小时,其间有一个男人主
动和她搭讪,那个人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封纪扣扣到喉咙,拎着一个公文包。
她好象吓坏了,公文包匆匆走开。那个姑娘也发现了马树亭,她向他走来。 “姑
娘,你没事吧?”
马树亭穿着一件黑呢大衣,黑呢帽,一双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你有火吗?”那个姑娘看上去不会超过17岁。她掏出一支七星烟,手却在不
自觉地哆嗦。女孩 的表情终于舒展了一些,可能是老头的表现给了她信心。
“向你借个火。”她的嘴角叨着烟意味深长地一翘一翘,烟丝在唇间留下一丝
苦味。“努,帮忙点上”。
她故意把脸凑上前去,将热气哈到老头的手心里。“几点了?”
老头抬起手腕,结结巴巴地说:“2 点。”他掩饰着极大的不安,好象随时都
会逃走,可是脚却粘在原地。
“2 点。”她吐了一个烟圈,“大爷,我想向你问件事。”她往前凑凑。
“你有100 块钱没有?”她轻描淡写地小声问道,就和演练过的一样。
“你,你想干什么?”老头下意识地按住前胸,四周张望。
“你把钱给我,我陪你。”她喘不上气,像是窒息了。
“你,你陪我什么?”老头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我陪你睡觉。”她终于说出来了,原来这两个字并不那么难以出口。
“你,你……”老头打个趔趄。如果没有后面爱护花草树木的牌子挡着,他没
准会跌进雪堆里。
女孩扫兴地唾了一口,向前迈了一步。
“你别过来。”老头压低嗓子喊道,“再往前走,我喊警察了。”
“你喊吧,”她说,“警察一来我就告诉他,说你想强奸我。”
老头愣了一下,显然对她的镇定估计不足,随即他软下来,几乎是甩起了哭腔,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给你10块钱好不好?”
她唾了一口,准备走开了。
没有人会想到 ,包括马树亭本人也想不到 ,马树亭怎么会忽然冲动起来。
“姑娘,姑娘。”老头的声音像蚊子叫。确信没有人注意这里,“你刚才说什
么?”老头的声音怪怪的,连脖子也红了。
“我好象听你说,可以——”老头的喉咙急急忙忙地蠕动着,嘴唇也在颤抖。
“我听得没错,可是——”
“我知道你没钱,你走吧。”
“我有钱。”老头的喉咙蠕动着,脸红得象一块猪肝。一个人从那边的树丛转
出来,奇怪地向这里看,老头忽然转回身干咳起来。
她的双手抱在胸前,看出他在演戏。
结果老头的泪都咳了出来,“我没干过这事,姑娘,我——你不会骗我吧?你
好象还不到18岁。”
她嘴角翘了一下,烟屁股弹到老头脚下,他穿一双军用大头鞋。“我们走吧。”
“去哪?”老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去我家。”
“去你家?”
“那去你家也可以。”
老头的警惕变成半信半疑,“你家里不会有别人吧?”
“真是麻烦,我走了。”她的不屑果然刺激了对方。
老头忙不迭地说:“我,我这是第一次,你别生气嘛!”
“我可不是第一次——”她的脚像是踩在棉花堆里,身后的人一脚高一脚低,
脚步声十分沉重。
马树亭全身燥热,咬着牙跟上那个女孩 ,压抑着回身就走的念头,脑子里两
个声音在大 吵大嚷:马树亭,你要犯错误了,这叫嫖娼——犯就犯吧,去他的林
小曼,去他的李淑兰,去他的劳模,犯就犯吧,犯吧,犯吧,犯吧——
女孩先过了马路,她圆圆的臀部故意一扭一扭。女孩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一
辆车挡住了彼此的视线。短暂的昏头昏脑过后,马树亭大汗淋漓,他转过身子逃了。
谢天谢地,他庆幸自己保住了晚节。
傍晚,马树亭身心俱疲地走回家,他看见李颂国正对着桌子上的花盆出神。花
盆里的花有着碧绿的小叶片,绿得发亮的叶片上有着明显的叶脉。
“是林小曼送来的。”孩子告诉老头,“林小曼让我告诉你这花叫做君子兰。”
马树亭没问林小曼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这盆花就是她对
他的最好的补偿了。
必须承认,在这个年龄再重新回到婚姻中去可不是桩容易事。她的两个孩子一
个在读高中,一个在初中。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她独立感受着生活的艰辛,孩子
们并没有因为她是医生就少闹毛病。相反,她们摊上过所有的流行病,包括麻疹和
流行感冒。小女儿得麻疹的那次,她从外地开会回来,整夜坐在女儿病床前面,一
边内疚,一边流泪。当晚,值班的是葛医生,他取笑她神经过敏,“你是去开会,
是为了工作,难道你就不能有一点的自己的时间吗?”葛医生是妇产科的主治医,
有着棱角鲜明的下巴和纤长的女性化的手指。他拍赵剑苹的肩头安慰她。而她呢,
抽搐的肩头突然僵硬了,等她松弛下来,他走出去查房了。另一个病房里,一位临
产的孕妇在大声呻吟,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孤单。葛医生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为了转
移她的注意力,他说起他们在北戴河开会的事。“你学游泳还真不赖呢,我还以为
你小时候学过,敢情你是第一次下水。”
葛医生说:“小赵,你应该重新开始一种新生活,再这样下去对身体可大大有
害。”他叹口气,“其实我还巴不得像你这样拥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吃惊地看着葛医生,这个大男人眼圈开始变红。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直不
佳。她听许多人讲过他的事情。就像那些平庸的故事一样,葛医生当年是乡下的赤
脚医生,他和村支书的女儿订婚,被保送进大学。在大学里,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追
求学院一位副院长的女儿。除了这位沉浸在爱情中的意中人,头发焦黄面色灰黑的
副院长千金,谁都能看出来葛医生的目的。即使到了四十岁,葛医生仍然是相貌堂
堂的。葛医生如愿以偿,他摆脱了乡下的未婚妻,分配到市医院。
葛医生说:“小赵,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起我的初恋。”他的鼻音很重,很有磁
性。说到“初恋”两个字时,喉咙颤动。赵剑苹相信他动了真情。
葛医生淡淡地说:“其实你见过的,就是前些天在咱们科里住院,得了卵巢瘤
的那位。”
赵剑苹记起来了,那个女人长着一张圆脸,细眼睛,长相比葛医生现在的妻子
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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