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变成了一个哮喘病人(2)
他把大衣包着的硬纸盒放在冰柜上面。的确是一盆好花,宽厚碧绿的叶子叶脉
清晰,红色的花十分艳丽。
“真是一盆好花,这盆花值不少钱呢!小伙子,你真舍得把这盆花送给宝兰?”
“花开了吗?”女孩倚在门上,翕动着鼻翼。
“开着呢,上星期才开的花。”
“那我怎么闻不到香味?“
“君子兰花没有香味,它几乎什么味也没有 。”
“你明知道我看不见,却送一盆花给我,还是一盆没有香味的花。”女孩泪水
流出来,“你把花拿回去吧,我不要。”
“也不是所有的君子兰都没香味,我有过一盆花是有香味的,可是那盆已经—
—”
“宝兰,人家可是好心好意地送你。对了,你叫什么?李颂国?宝兰你知道这
盆花在花市上值多少钱?”
“李颂国,如果你不是取笑我,你就把花拿回去。”
他听见女孩在里屋喊道:“要是你不拿回去,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李颂国愣在那里,脑袋嗡嗡直响,没想到,他给拒绝得如此干脆。
“真该死。不懂好歹的丫头,小伙子,别上火,你把花留下,我转给她。我是
宝兰的父亲。”
屋子里传出尖利的叫声,“你要收人家的东西,我就死给你看。”
徐宝兰的父亲无奈地摇摇头,干巴巴地笑道:“也好,你先拿回去,今天宝兰
心情不好,下次你再送来,我保证她会收下的。”徐宝兰的父亲垂涎地看着君子兰
重新被包起来,不甘心地说:“你下次一定送来,宝兰没和你说吧,我是她爸爸,
我会说服她收下你的花。“他想起了什么,“咦,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宝兰的?”
凌晨三点钟,他被打在玻璃上的粗硬的雪片吵醒了,风在屋檐上吹着口哨。他
把被裹紧,想起昨天在水果店的遭遇懊丧极了。
暖气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可是一点也不热。再次醒来,已是早晨7 点,马树
亭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小子,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起来我掀你被子。”
“我这就起来。”他下意识地压住被角。穿衣服时他的脸还在发烧,明明想的
是徐宝兰,出现在梦里的却是夏姐。在梦里,夏姐的双腿使劲地顶着他的小腹。他
清晰地看见了她的一对乳房,不管他怎样努力,就是看不见她的大腿。他发现她穿
着一条衬裤,就试图把手伸进去,可她抓住他说她自己脱,然后摘下脖子上的一条
红围巾蒙住他的双眼。结果眼前的红光是透过窗帘的太阳。他听见马树亭在门外说
:“昨晚下雪了,我还以为这雪白天还会下呢!你上午要出去吗?”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天,他约好了去夏姐家和郭雪亮打牌。他多么渴望现
在就见到夏姐啊。
马树亭的神情比他还要激动,说话结结巴巴,“我和她说过了,”声音从嚼着
油条的牙缝里挤出来,“她同意了,嗯,你不用搬出去。”李颂国疑惑地等着下文,
老头清了清嗓子,“是这么回事。我想你不会受到伤害。你也知道,马叔我活到六
十多岁,我还以为不会有人看上我了。”
他看见小伙子笑了,鼓励的目光从豆浆碗的上沿看过来,他不知道,小伙子也
被爱情激动着呢。
“你是说有人看上你了?不是邻居那个老太太吧?”
“你把我看扁了。你现在的马叔,有钱,是场面上的人物了。“马树亭得意地
晃着身子。他咳咳,下决心把话讲完。“你还记得赵剑苹,就是市医院的那个大夫
——”
“你是说我曲叔叔的——爱人?”小伙子放下碗,不相信地偏着脑袋。眼睛瞪
得大大的。
“你放心,我和她说好了,你还可以住在这儿,晚上替我照看这些花。我们在
前面买了一个两室的暖气楼。就是街对面新建的那幢。”
小伙子放下碗筷,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最快速度地穿上大衣。马树亭跟在他后
面来到门口,小伙子系鞋带的手在激动地发抖。马树亭觉得自己像一个阴谋家。
“原谅马叔。”他把帽子递过去,“赵大夫她们今天中午来这吃饭,我希望你——”
“你们吃吧。”小伙子已平静了一点,“我会很晚回来。”马树亭看见门口的
镜子里李颂国满脸泪水。
他在街上冲动地走着,专挑雪深的地方走,最后干脆走进路旁的绿化带。净雪
堆在松树枝上像结满了大棉花团。附近汽车厂技校的学生们挤在雪地里拍照,夸张
地满心欢喜地笑着。有人故意推树,雪落下来,灌进人的衣领,然后雪团纷飞,有
一个雪团打在他的胸前,对面的女孩歉意地吐出舌尖。女孩穿着一件大红羽绒服,
和太阳一样鲜艳。街上的人多起来,赶着上班的人一遍遍按响自行车把上的转铃。
楼群后面腾起云朵一样的水蒸气,伴着专用线的小火车的刹车声。太阳升高了,积
雪开始融化,雪团塌下来,在晨炼者扫出的甬路上溅起水点。这一切和他的心情是
多么不相称啊,他想起了李淑兰,原来马树亭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老头已
忘记了几年前的许诺,而且是为了赵剑苹——他曾经在她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几乎窒
息。
“你怎么哭了?”在一家汽车修配厂门前,一个戴着时髦的拉毛脖套的小男孩
拉住他,奶声奶气地问他。
他红红的眼睛把小孩子吓着了,小孩含着手指向后退去。小孩的母亲慌忙道歉
说:“对不起,你走吧,小孩不懂事,他乱问的。”女人又呵斥她的儿子:“你要
乱问。我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大街上。”
他站在门外,听见夏姐大声招呼。“儿子,去看看是不是你颂国叔叔。你听没
听见?去开门。”
来开门的还是夏姐,“我和着面呢,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田生。”夏姐双手
沾满面粉。用脚把拖鞋踢给他,慌忙走回厨房。他有点失望,进门前,他还担心自
己的红肿的眼皮会吓着她呢。
夏姐的胖儿子田生坐在卧室中间堆积木,眼皮也不抬一下,小孩子可能感冒了,
喘气声很粗。
“你姐夫的钟表店今天开张了,颂国,你听见我说吗?”没听见回答,夏姐走
到卧室门口,她吃了一惊,“咦,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走路迷眼睛了。”浓重的鼻音出卖了他,这问话让他更加伤心。
“颂国,有什么事你跟夏姐说,别憋在心里。“她终于发现他在伤心了,当着
女人的面流眼泪是不体面的,可他说不出话来。
夏姐在围裙上掸掸手上的面粉,走到小伙子的面前,弯下腰用手腕攀住他的肩
膀,“听夏姐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孩子,哪像个男子
汉!”她的身上有一股他从没闻过的味道,她隆起的胸脯就顶在他的脑门上,她没
戴奶罩,那里软软的。他的呼吸加重,仰起脸在她的胸前蹭着。她的身体僵硬了,
他已扯出系在裤带里的衬衣将手伸到她的胸前。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哽咽着表
白,“我想你,我想你,夏姐。”
“别,别,”她慌乱地推他,手却越来越没有力量,她的身体向床上斜躺下去,
他没找到她湿润的嘴唇,她喘着粗气说:“颂国,好颂国,别跟夏姐开这种玩笑。”
“夏姐,我想你。”他执拗地说。夏姐叫了一声,她一定给弄疼了。“孩子,
孩子看着呢。”他感到夏姐的手劲大起来。他回头,小孩子左手拿着一块积木,右
手大拇指含着嘴里,流着涎水,饶有兴趣地说:“我喜欢看摔跤。”
“我正和着面呢。”她推开他,边说边理好衣服。
他倚着厨房的门自已喘息着,看得出来,她也并不平静,面盆不断地被粘离案
板。等她的肩头停止抖动,她转过身来,一张圆脸红扑扑汗津津的,她突然咯咯笑
起来,“你,你的脸,你去照照镜子。“
镜子里,夏姐用手背将方才弄乱的头发正撩上去。他的鼻尖右腮还有脸上都沾
上了面粉,夏姐从后面递上一条毛巾,毛巾湿糊糊的。
夏姐把毛巾捂住小伙子的嘴角,“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们刚才就是开了一个玩
笑。”
他已经冷静下来,脸开始发烧,他想早点离开这儿,他觉得已无地自容。“帮
姐把围裙摘下来。”她转过身去,将两臂张开。“等一会儿你姐夫回来就开饭,今
天是他第一天出去工作,你陪他喝一杯。”她及时制止了他的冲动。他看见她颈窝
里长着淡淡的茸毛,上面有个泥点。他懊丧极了,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心肮脏得像
一块旧抹布。
结果是他无耻地留下来,坐在郭雪亮的对面。夏姐哄着田生,给两个男人倒酒。
他的心里翻腾着恶意,“夏姐,你告诉我,为什么给孩子起名叫田生?”
夏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扯住丈夫左耳,半嗔半怨,“该死的,你和颂国
说什么了?”
郭雪亮使动挣着,给李颂国使着眼色,“你要再扯我可真说了。”这一招果然
奏效,“你别把人家孩子教坏了。”夏姐把手撒开。
“你叫我小孩?明天我就会做一件让你们吃惊的事。”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一定遇到什么事了,你不肯和我说,就告诉你姐夫。”
她绕着弯子说话,眼睛里充满关切。
“我也觉得今天不对劲儿。”郭雪亮狐疑地看看妻子。
“马树亭今天相亲,你知道相的是谁吗?”他终于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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