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看到了
……昏迷中支离破碎的场景像四分五裂的玻璃镜子,再也拼凑不成一个整体。
睁开眼睛,把散开的眼光艰难地聚焦,一个人就坐在对面,忍受着牙疼,不时地嘶
上一声。
“你还认识我吗?”肿胀的眼泡,干巴巴的爆皮的高颧骨,被鼻涕和泪水弄脏
的黑胡茬,一张脏兮兮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苏文兵!你怎么会是你?刚才是你……你为什么捆住我?”
“小瘸子,你还认识我?我要是你,就不喊也不挣扎。”
“可是……”
“没有可是。你回答我,昨天你是不是把一个女孩领到了这个狗窝?她是不是
在你这,被你……”苏文兵环视了一下昏暗的屋子,房间拉着窗帘。用脚踢亮台灯,
踢在被绑着的小腿上。“你说,是不是在这……”
他记起来了,他早该猜到的,女孩那双仇恨屈辱的眼睛和冰冷的眼神正是对面
这一双眼睛的翻版。他极力地辩解,抱着一丝幻想。“是她自己来的,向我借钱。
苏文兵,别闹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还记得我去树林给你送饭的事吗?那个女
孩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女儿?再说我也没把她怎么样。别用刀指着我,我头晕,你
刚才把我打疼了,可能是脑震荡,我头痛死了。”
“她是我女儿,她是我的宝贝女儿苏苏。你这个死瘸子,社会渣滓,你强奸了
她。那么好的宝贝女儿,一朵鲜花似的,竟然被你这个畜生污辱了,我饶不了你,
我……”在绑在椅子上的人叫出声以前,苏文兵及时用条随手抓到的枕巾塞住那张
臭嘴。
那把水果刀插得并不深,但足以让被扎到的人抽搐,疼痛难忍,加上恐惧和冒
出的喷泉一样的鲜血,李颂国几乎要晕过去了,他拼命地扭摆,如果把嘴里的填充
物拿开,他会叫得全世界都听见的。他的小腹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挣扎是没有用的。要是你保证不喊不叫,我可以把枕巾
拽出来让你喘口气。”
被戏弄和任人宰割的猎物除了噙着泪水感激地点头应允,没有别的选择。枕巾
拿开了,李颂国忍着疼大口大口地喘气,空气从来没有这么清咧,注入口腔,在喉
咙里发出回声。
“苏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向
我借钱,主动提出要和我上床,而且,而且是她先脱的衣服,她——”李颂国不敢
说下去了,他看见苏文兵的手又在剧烈地颤抖起来。
猎人也在抖动双肩,心在狂跳,不得不歇上一会儿才能积聚起说话的力气。
“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烂白菜,臭狗屎,臭粪蝇,大粪蛆,”苏文兵使劲地咳出
一口痰,“我猜的没错,真是你这个王八蛋强奸了我女儿。”
“我没强奸她,我真的没有,是她自己……”“耳光响亮,吐出一口血沫,必
须继续说,“你先别打我,让我把话说完。她向我借钱,我给了她5000块,要是强
奸,怎么会给钱?即使,而且是在我自己的家里。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女儿,苏苏,
对,你不信可以问问苏苏。”
“你这个下三滥,我不许你叫我女儿的名字。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对她干
了什么?要不是我在她的衣服里找到那个写着你名字的信封,还不知道是谁伤害了
她。你这个畜生,你对她干了什么?她出血不止,昏倒在火车站,要不是好心人把
她送进医院,我到哪去找我的宝贝女儿。”泪流满面,拿刀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刀虽然举起来,可是迟疑着并没有落下。苏文兵拿出那个信封,抽出几张钱,“你
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吃下去——。”
“等等,苏大哥,这是钱哪。留着给孩子治病——”
“你住嘴,我命令你吃下去。”
“我——”一股油腻腻的味直冲喉咙,要不想被憋死,就赶紧咀嚼,一连吞了
三张,300 元。喘口气,哀求说,“我真不知道是你的女儿,也不知道她会,她会,
会那样。治病的钱我拿,你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谁还我女儿清白?你这个畜生,我宰了你。”
“慢着,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强奸了你女儿,在你杀死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
当年你对王婵,就是你在铁路边领走的那个女孩,你对她干了什么?”终于有机会
揭开那个谜底了,李颂国奇怪地感到亢奋,恐惧一旦适应之后就不那么恐慌了,只
要对方的刀不落下来,或许还有机会,果然,苏文兵一愣,举刀的手像面条一样软
下来。
“你是说那个女孩?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把她强奸了。”没想到在梦里说了无
数次的话当着别人的面还可以说得如此轻松,苏文兵连自己也惊讶不已。他看见李
颂国露出了萎琐的讨好的笑容。
“你也让我猜着了,你真的那么干了。别忘了,我是你的同谋,而且,我一直保
守了秘密。王婵自杀也和你有关,应该是你让她怀了孕,然后她自杀了。她火化的
那天,我还看见了你,你跟着宣传车奔跑。苏大哥,说到底我们都是男人哪。错己
经犯下了,如果昨天能重来一次,可是这不可能。算了,你放了我吧,我愿意赔偿
一切损失,我也没有多少钱,但我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你饶了我吧。好吗?”
那无际的热哄哄的玉米地,拉伤皮肤的毛茸茸的叶子,汗水洇湿伤口的痒痛,
碧绿森森缺乏阳光照射,叶子又长又纤细的蒲公英,在湿土里拱动的截虫的轻微的
声音,还有霉烂的草堆,白色的痰虫,还有,还有被他劫持进玉米地的王婵凄惨的
无助的绝望的哀求,屈辱的无助的绝望的泪水。这些都没有忘记。可是——
“可是你强奸的是我的女儿——”胡乱地扎下去,有几下刺中了大腿和后背,
李颂国带着椅子翻倒了,“救命啊,杀人啦——”
刀扎在椅背上,呼救声让行凶者意识到了危险,苏文兵扔开刀,好容易将那张
嘴再次堵上。他使劲地踢着地上的家伙,李颂国被捆坐在椅子上,像一只弯曲的使
劲蠕动的虫子。“我让你喊救命,我让你喊救命,”苏文兵一下一下地踢着,踢到
双腿发软,踢到对方不再挣扎。李颂国的头歪着,瞪着眼睛,眼睛里希望的火星一
点也没有了。李颂国的脸踢肿了,像一个冻伤的芥菜。
“不用装死,我对你的审判才刚刚开始。”苏文兵大口喘息着,对他的俘虏大
声吼着,“好吧,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怎样成为一个强奸犯的。我压抑,你知道吗?
我想报复,我需要理想,可是没有人为我的理想负责,却让我变成一个禽兽。我以
为赶上了时代潮流,热血沸腾,结果却做错了,进了监狱。不错,我是罪有应得,
我是一个漏网的强奸犯,我伤害过别人,多少次在梦里被抓住再次坐牢。我的良心
受到遣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女儿就要被你这样的畜生糟蹋。现在我明白了,人
们有信仰,信佛,信上帝,不仅仅是寻求解脱和心灵的安慰,而是需要审判,又害
怕审判。什么叫冥冥之中?他妈的,审判和报应是不是一回事?你这个畜生,你不
是讲潜训吗?在台上你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我信了你,可是我现在负债累累,连女
儿都要离家出走,我最后一点宝贵的东西也被你糟蹋了。这些年我逆来顺受,过得
昏昏噩噩,总想忘掉过去,可是你这个畜生偏偏让我记起自己是个强奸犯。”一道
闪电在眼前划过,“对了,我想到了怎么审判你,我阉了你。你不是我人生的见证
吗?那我就把过去阉了。你还我女儿清白。”苏文兵又在歪头喘气的猎物腿上扎了
一刀,李颂国抽搐了一下,没有挣扎。李颂国鼻血鲜红地流着。苏文兵把脏枕巾拽
下来,还好,没有他害怕的大喊大叫。他的猎物在绝望地轻咳和大口喘息。
“你还记得你当年在湖边给我背的那几句话吗?你听见了吗,我让你再给我背
一次。”
……瞎子看到了
瞎子告诉了哑吧
哑吧告诉了瘸子
瘸子飞快地跑……
没有声音了,那个人被折磨得半死,又疼又怕地昏死过去了。
李颂国模模糊糊地听见120 急救车和警车响着笛声骤然停在楼下,急促杂乱的
脚步声涌向房门。
“是这里吗?”
“没错,我听见屋里喊救命。”
门被撞开了。许多人冲进屋子。他能清楚地听见那些人说话,可是他无法动弹,
无法回答。他想他已经死了。
但他们说他没死。只是——
“大腿上被扎中五处。敲掉了一颗门牙,剁掉了一根手指,刺瞎了一只眼睛,
割掉了一只耳朵。还有,生殖器被割断了。”
“这里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
说了不该说的——
摸了不该摸的——
看了不该看的——
听了不该听的——
干了不该干的——
“门牙掉了就掉了,眼睛也无法复明,耳朵、手指没准还可以再植,最关键的
是要找到那半截生殖器。”
“保护现场!你们医生怎么回事?这儿是犯罪现场,一切要听警察的。”
“唉,那不是吗?踩到你脚底下了。你把那半截东西踩扁了——扁了——扁了
——扁了——
“还能再成活吗?”
“奇迹,我们需要奇迹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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