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斥力先生(1)
第二天,我膨胀着脑袋在酒吧里问经常来喝酒的驻京办特派员冷平,你是怎么
发财的。
他说,我记得跟你说过,你都忘了。
我说,你别给我说了,只要让我进你们的校友帮,不管你以后干什么,我都跟
定你了。
他说,这就对了,想发财,一是得像我这样有自己的圈子,二是得像孙铁义那
样树立正确的小人物人生观。
我对冷平的话连连称是。完了,我又对冷平说,我要离开酒吧,还有点小困难。
他问我什么困难。我把那张借条的复印件拿了出来。他一看就说,这可不是小
困难,你怎么欠了别人那么多钱。
我说,你帮得了我,现在就帮,帮不了,我还完了账再跟你。
他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算是兄弟吧。
我说,你说是就是。
冷平够意思地拍着我的肩说,兄弟,啥都别说了,哥认你这个老弟,我活的不
如人的时候,你也帮过我不是。当天,他就把自己的钱从银行里全取了出来,但还
不够,又给一个叫万有斥力的校友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从校友会的账
户里倒弄点钱过来。
叫万有斥力的校友在电话里稍有迟钝,便被冷平骂上了,说,你还校友会的秘
书长呢,连这点事都办不了,我跟林大人说说,罢了你的职你信不信。这番连骂带
威胁的话好使,万有斥力很快将钱送来了。
我们拿着钱,一起找到老板,同老板一手交钱一手换了借条。那一刻,你也许
不知道,我真有一种青楼女子被人赎身的感觉。
我对冷平说,从此,你就是我大哥了。
冷平说,什么大哥不大哥,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
半天没有说话的万有斥力问我,听冷平说你也咱们学校毕业的,他怎么没领你
去过。
我说,这你得问冷平。
冷平说,他是分校毕业的,我带去了怕林大人不认,他下不了台,等有了成绩
再带他去。
我心里说,冷平那点心思我还是懂的,怕我认识了校友会的林大人后,就不受
他控制了,他的野心是控制所有与林大人认识的人,至少是他觉得他介绍的人先铁
了心跟他,他才会带去见林大人。但我有预感,冷平这次用钱把我给弄出来,已经
准备把我当自己人了,见林大人的机会应该是快来了。
我从酒吧出来的当天,冷平领我去见借他钱的朋友万有斥力那儿了。万有斥力
原名叫王有万,万有斥力这个名字是他自称的,他还自称是中国的点子大王。
万有斥力也很够朋友,大家说得投机,说完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饭和喝酒。
还问我有没有朋友,也一块儿叫上,人多了热闹。盛情难却,我马上打电话让花儿
和王二飞过来。
同万有斥力吃完喝完后,大家没有马上分手。我们找了一个地方,又专门说话
去了。那天,听了万有斥力先生不少高论。
他那天满嘴酒气说自己曾策划过秦池酒的宣传,亚细亚的发展战略。今日看来,
这两个集团都已经退出了江湖,但在当年的中国却有响当当的名气。
王有万最厉害的一条理论,就是万有斥力理论,他认为地球并不像牛顿说的那
样是万有引力,而是万有斥力。
他说,树上的苹果并不是因为地球有了引力它才掉下来,而是外界的斥力,把
它从树上斥到了地球上,也就是说在地球以外,还有一种力量存在。这是从宏观上
说,从微观上讲,苹果本身也有一种斥力,它本身存在的斥力也促使它离开了树而
掉到了地上,这种自身存在的斥力就像人的行走,行走的力量一定不是来自地球的
引力。所以,牛顿说的地球是万有引力这一理论是站不住脚的。
万有斥力还说他的理论将改变世界上的一切学科,包括物理学、力学、化学、
心理学,甚至哲学、美学和艺术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万有斥力时,他发表的言论,震撼了花儿,起到了叹为观止
的效果。
我劝花儿不要相信,花儿说我在嫉妒万先生。
没有过多少天,万有斥力先生来找我,让我帮他找一位画家,画他的万有斥力
苹果,一个向上飞翔的金黄色苹果。
我说,北京这么多画家,你还能找不到。
他说,找得到,但没有人画,许多画家听了都当我是傻子。
我说,如果我找的也说你是傻子,那可怎么办。
他说,那就说明你认识的人也是俗人。
我心想,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个操蛋玩意儿。
还好,我那些画油画的同学当时都已经在北京混不下去,纷纷跑外地谋生去了。
所以,他没有办法证明我认识的人是不是俗人。
但王二飞说他认识一个叫余烨的会画画女孩,并说这个女孩子有点特立独行,
不是个俗人。
我们决定一同前往。
去的路上,王二飞告诉大家说,这个女孩子不好接触,她曾独自到西藏让活佛
摸过她的头顶,活佛还赐给了她一串开了光的佛珠。嘱咐我们见了她的面时说话小
心一点,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活佛,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万有斥力不信世上还能有比他更有个性的人,没有把王二飞的话放在心上。
余烨姑娘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在一个小四合院里,只有一间房,看情形也
是违章建筑,房子没有窗户,屋里没有床,地上铺着一块大地毯,花纹结构有点异
域风格,靠墙放着一个画画的架子,上面画着的人物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藏族牧民,
饱经人世沧桑的眼睛望着天边,一手拿经幡,一手捏佛珠。由于看到了这个佛珠,
我马上在余烨身上搜寻王二飞说的被活佛开了光的佛珠,结果看到了余烨一双先声
夺人的大眼睛和高高的额头,以及有点自来卷的头发。
在以后我和余烨恋爱的岁月里,我将反复地摸着她的额头问她,你的额头这么
高,是不是装的全是智慧。她把我的手抽到一边说,废话。我还将反复地摸着她的
手问,你的手长得这么精细,应该弹钢琴。她把我的手抽到一边说,废话。我还将
反复地摸着她的自来卷头发说,你怎么长得像维吾尔族人。滚开。她愤怒地冲了过
来。这都是后话,先不说。
就是在这间房子里,万有斥力与余烨谈斥力苹果画的事。
万有斥力用激情澎湃的声音向余烨描绘他的构思,他说,背景是金黄色的大地
和天空,一棵苹果树下面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是牛顿,一个人是他万有斥力,画面
上正有两个苹果脱离苹果树,一个掉到了地上,一个往天上飞去,往地上掉的那一
个,下面有一个绳子拉着,拉的人正是一头卷发的科学家牛顿先生。
万有斥力说话的时候,余烨一直在画布上调染料,等听完了万有斥力的构想后,
她才说,你们先滚出去一下。我们不明白她为什么先让我们滚出来,但听她那也像
是被活佛开了光的清脆嗓音,就身不由己纷纷从屋子里跳了出来。脚还没有在地上
站稳,就见我们刚才用的茶杯纷纷从屋子里飞了出来。那都是一些非常精致的茶杯,
印在茶杯上的花朵粉碎后就像风吹落的花瓣,在地上边滚动边发出令人叹息的声响。
王二飞呼唤着我们,兄弟们,快跑吧。
后来我听王二飞说,余烨不仅扔掉了我们这几个俗人用的茶杯,连屋子里的脚
垫也给扔了。虽然她是针对万有斥力的,但我觉得自己也成了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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