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色不错(2)
李成仁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受了启发,他打断我说,这还不够,下面我再
替自己编点吧,我背新华字典也有老师,这样才符合师出有门的原理,此老师是一
个与我关在一起的前红卫兵造反司令黄司令,黄司令是因为造反时打死了一个老师
被关进来的。这个当年的文化大革命造反小司令,自己不仅不学习,还以践踏中国
文化为荣。司令失去自由后,突然想学习文化,于是从汉字开始学起,他说他之所
以不想上学想造反,并不是真正地想革命,而是不想学中国汉字,尤其是背课文。
经过改造,他突然感悟,如果不解决学习中国汉字的方法,还会出现一批年轻的造
反派,因为受学汉字的苦太多了,不造反行吗。司令学会了背新华字典,但没有传
人,他就在监狱里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我李成仁。我李成仁虽然不是造反派,但已
经具备了造反派的潜质,像司令一样年轻时不喜欢学汉语,尤其是学习古汉语,一
个“之”字放在句字结尾是一个意思,放在中间又是一个意思,放在动词前面是一
个意思,放在名词前面又是一个意思,于是,我就先造自己的反,与自己进行了一
番斗争后便回到家跟家里造反,成功了,到了社会的怀抱中后,就马上投身于引进
外来文化和文明上来,摆过台球桌,开过迪斯科歌舞厅,出租过港台的武侠和言情
小说,然后又从纸媒体发展到电子声像业务,当时还没有摇头丸,也不兴染头发,
如果有,我也应该是第一个实践者。
有一天,黄司令吃饱了饭没事干,用指甲挖着牙缝对我李成仁说,他这一辈子
就要在监狱里呆着了,而我李成仁还能出去,出去后还要生活,生活得有本领,背
字典算不上什么本领,但能把字典上的汉字重新排列组合成一本新的三字经,才是
本领。
我李成仁问,这个本领能干什么。
老黄说,搞教育,启蒙教育,争取小孩上小学以前就能背半本新华字典上的字,
上完小学能背整本新华字典上的字,以后,初中、高中和大学就不用再学汉字了。
你想想,这能省下多少时间学别的,不学玩也可以啊,重要的是不会再出现你这样
因为不想学习汉语而跟自己造反和跟社会造反的人。这可是既能为社会做贡献,也
能养活自己的一个大本领。
就这样,老黄在我李成仁出监狱之前,将自己几十年编写的一套中国汉语学习
法交给了我李成仁,让我李成仁出去后找出版社出版。
看来,老李是真的生气了,已经开始口吐白泡沫。万有斥力和冷平赶紧劝告住
老李说,李老师,你别生气。
我也说,老李,我就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没有损你的意思,我是真心为我们
大家好才这样编你。
万有斥力说,我可以证明李老师的人品,他为了把这门奇门功夫传播出去,找
了许多人,但那些人都说包装咱们李老师这样的人有点困难,李老师既不是美女,
也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和演戏,还是遇到我这个勇于破除偏见的人,决定出奇制
胜,就是卖了房子和老婆,也要包装一个比歌星和演员层次高的人,包装一个知识
和思想人才。
冷平说,你是在证明李老师,还是证明你自己。
万有斥力说,证明我,也是证明李老师,难道我不像李老师一样具有伟大的品
格。
伟大的事业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准备到郊区租几间便宜的房子,冷平说,包装
李老师的工作真的是刻不容缓,大家都要上心,我可是已经准备把最后一笔业务做
完,就把驻京办的工作给辞了。
回家的路上,冷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脸都白了,他说,不好了,
舒胭脂要从云南来了。北京西客站接人冷平总是把他处理不了的事让我代办。他也
不明说,只是来跟我商量,他说,舒胭脂要从云南来北京了。
我说,她来干什么。北京能是她活着的地方。
他说,她是来找她的灵魂来了。
我说,她的灵魂就是你吧。
他说,别扯那么多了,你看怎么办。
我说,这可难办了。
他说,是啊,你得想个办法让杜红走。
我问他让杜红去什么地方。
他说,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我说,这可麻烦了,两个人非合伙谋杀了你不可。
他说,他妈的,我怎么就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呢,你说我还是人吗。
我说,这事你别问我。
他说,不说没用的了,还是帮我想办法怎么安排胭脂吧。
我说,你是想让我接待她吧。
他说,对,我马上要去河北一趟,这是一笔大业务,弄好了,把李成仁包装成
一个专家的钱差不多就够了。
帮朋友解决困难,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推辞的。
从云南到北京的车停在西客站,西客站号称是中国第一大火车站,但也是全中
国接人最难接到的一个车站,有地上、地下、南出口、北出口,就是跟着方向牌也
能走错。
这是1997年,我在西站的北广场等胭脂,等她出了地面后找电话呼我。
从云南来的车到了后,我警惕地看着人群,并留意自己的呼机。
按照冷平提供的舒胭脂形象,她应该是一个高挑个儿,有点清瘦,左眉心有一
颗痣,留着长头发,着一件黑风衣。
当众多的女人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发现这一天穿黑风衣并留着长发的女人实在
是太多,当然了,没有一个是舒胭脂。左眉心长着一颗痣的舒胭脂始终没有出现。
我抱紧双臂,在风中来回遛逛。所有投币公用电话那儿都站满了人。各个都显
得焦躁不安。我心想,这么多人也都不知道跑北京干什么来了,难道北京真有人的
灵魂。
这时,一个人站在了我旁边,是一个男人,他的头发像一块被羊慌慌张张啃过
去的草皮,眼珠子瞪出来半截,而且还有芝麻街独有的四环素牙。
不用再说了,这个人就是唐天白,我中学时的同学唐天白,那个会写诗的家伙。
在这个地方遇见唐天白,我就得相信有天打雷劈这么回事了。
在北京西客站的北广场上,唐天白用几句话说了他的经历。他说他上了一个大
学,那大学还较有名气,能名列中国大学前十名。学的是新闻,毕业后到北京找工
作,为了能留在北京,与一个政府单位签了合同,在办公室当秘书。
唐天白那天到西客站是来接何初静的, 一个比他晚两年毕业的大学同学。不用
说,唐天白正和何初静谈恋爱,能把大学里谈的恋爱保持到毕业,真是一件不简单
的事,可见唐天白是爱何初静的。
后来,我接到了左眉心长着一颗痣的舒胭脂,唐天白也接到了他的何初静。随
便说一下何初静,她和舒胭脂长得有点像,瘦得像一根竹子差不多,都是说话前先
笑一笑,那笑把她们女人的味道弄得像雨后的空气一样很充足。
走到半路,唐天白才想起来问我住在什么地方。我说,石景山那边的一个小区。
他说,他也住在那一片。我们就搭了一辆车往回走。这时候的唐天白作风还很好,
非要让车把我们先送回去, 也就是说,最后他来结账。舒胭脂尽管坐了一天一夜的
火车,但头发却出奇地整齐,一根一根排得齐而又齐。说实话,我一向对头发收拾
得过分整齐的女人心生恐惧,我觉得她们如此一丝不苟认真的态度也会带到生活的
各个方面,比如爱情,粘上了就跑不掉,并且,如此认真的生活小节,也给人一种
拒之门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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